岑阙听到动静看过来,顿了顿才缓缓地直起身。他脸上不是邀功的表情,解释说:“其实不乱,只是没事做。”
“我是应该快一点。”江清月难得一见地,失去了轻巧应对的能力。
“不是催你。”
他怎么还站在那里?她穿成这样从雾气氤氲的浴室里走出来,发梢濡湿脸蛋绯红,他怎么还能堂而皇之地站在那里解释什么乱不乱?
江清月简直要气死了。
“岑律师恐怕是属田螺科的吧!”留下这么一句,她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砰”的一声,关门声愤怒意味明显。
岑阙喉结动了动,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完全能够想象出她此时愤懑又傲娇的小表情。他完全松懈下来的眼睛透露出真实的情绪,沉没于理智之下的欲望崭露头角。
他只是缺乏经验,而不是丧失了本能,所以,她最好不要再这样毫无戒备地轻信于他。
江清月在短短半小时的化妆时间里自我疗愈了,想想自己也怪莫名其妙的,怎么就忽然被他的反馈所左右了?他没扑过来,就能证明自己没有魅力了吗?他要是真生扑过来,她又能开心得了?
荷尔蒙上头时果然会产生许多不清醒、没逻辑的情绪,幸而她调整得够快,幸而他没让清醒时候的她失望。
她打开房门,自然地吩咐道:“田螺思在,帮我吹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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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点半,不知缠吻了几回的恋人终于收拾妥当出门,在影视园区附近的便利店吃了顿早餐。
岑阙有一点懊悔:“我该早些买好。”
他考虑到了买早餐,但判断不出她几点收拾好,不好擅自出门,只好作罢。
江清月不以为意:“不是说我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吗,今天就让你这位资本家的宠儿体验一下真正的法律民工的一天。你知道吗,能坐在便利店把早餐吃完,都算是不错的早晨了。”
“……”岑阙没反驳,默默接过来她点了又不愿意吃的烂萝卜。
但是江清月忘了一件事,岑阙这个人好像自带什么面子buff,把他带在身边,她就当不成真正的民工。
曾映真工作室会议室内,与会人员个个如同换了一张面孔。
从前都是恨不得把所有不合理的要求都扔给江清月,管它是不是法律问题。合同就不提了,一篇告黑的律师函都能盯着她反复修改无数次,上至经纪人、公关,下至执行经纪人、生活助理,都能提上几点,角度刁钻到寻常脑袋压根应付不来。
今天倒好,由于岑阙与他们的领导夏玫瑰女士就端坐在隔壁聊天,隔着透明的玻璃墙时不时地看向这边,整个会议室显得其乐融融,每个人的发言都异常文明。
面对夏玫瑰,他们何尝不是民工,想在老板面前充分表现,又有什么错?江清月将心比心,表示理解。
但是她气呀,午饭的时候还在控诉:“这不是常态,别把今天的优待当成我真正的工作待遇。”
对于曾映真这种级别的明星来说,江清月的经验和履历都显得太过单薄,当下没有棘手的问题,常态工作难以取得亮眼的成绩,其他工作人员的轻视在所难免。
岑阙把切好的牛排与她交换,“会有正常的那一天的。”
江清月没客气,放下餐刀,叉起一片牛排预备往嘴里送,闻言转而送到他嘴边:“谢岑大律师吉言。”
她奉承的话语听不出几分真心,全是调侃,他失笑,微微倾身,张嘴吃掉,“不是田螺思在了?”
“是挺田螺的,我都有点羡慕你前任了。”她看似随口夸赞,实则意图明显。
她对自己的情感处于何种状态有清晰的认知,到了如今这种产生了依赖感与安全感的阶段,她想要了解更多,包括但不限于他以往的感情经历。
即便,前任只是错题本。
岑阙切牛排的动作有一瞬的迟滞,瞥她一眼,又低头专注手里的活儿,“我……”
“没有前任”四个字迟迟难以说出口。
她会怎么想?是轻巧的一句“谁信啊”玩笑揭过,还是刨根问底,质疑他是否正常?
“没有值得你羡慕的前任。”最后只是不咸不淡富有歧义的这么一句。
江清月看出他不愿多聊,心中隐隐吃味,话都矫情起来:“岑律师,如果,我说如果,如果我们分手,我也许会惦记你很久很久的。”
谁能不惦记呢,这样的岑阙。
他看着她,手横过餐桌轻抚她的手背,沉道:“放心,不会有我惦记你的时间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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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后,她在岑阙车上短暂午睡,枕着他的大腿,在他的注视下沉沉睡去。
她不想浪费与他相处的短暂时光,可是她太困了,吃到最后眯着眼,刀叉都拿不稳,他就差拽着她去开钟点房了,她强撑着精神,撒娇说不愿意挪动了。
她不忍告知自己通宵达旦的事,以免他强制送她回去睡觉。
她能感觉到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过她的发丝,盘旋纠缠,无限缱绻。
下午她本该回众胜,顾及岑阙在众胜的知名度,只好把贾士成、关子瑞叫出来开会。
岑阙安排的场地在一处私人会所,关子瑞在电话里夸张地阴阳江律有财力是他当初有眼不识泰山。
进了包厢,看到岑阙,皆是一怔。
江清月举起与岑阙紧握的双手,“异国恋体谅一下啦。”
贾士成:“……”
关子瑞:“姐,了不起。”
接通苏弥的视频时,对面其实看不到岑阙,待中途听到岑阙的声音,在吩咐服务员给江清月的饮料去冰,苏弥皱眉,嫌弃地将手机拿远:“贾律师,关律师,你们真的受得了吗?”
关子瑞:“那苏女士你加快进度,我们好走了。”
苏弥:“江清月你这样对待追过你男朋友的我,是不是过分了一点?”
江清月不无辜,无话可说。
一直没有任何发言的岑阙忽然开口:“你们该好好聊聊doc。”
ko!苏弥的白眼翻出了屏幕。
下午四点,会议还未结束,岑阙却需要先行离开,他六点的飞机,已经不能再耽误。
江清月不能送他到机场,只能送到会所门外。
“茶几上的盒子记得打开,是我自己调的香水,希望你会喜欢,如果不喜欢,再告诉我,应该还会再去…… ”他显得有点喋喋不休,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原来那是香水。他做尽调有一站是高山小镇格拉斯,着名的“世界香水之都”,她没想到他这样板正的人,会有心思自己调制香氛。
他好像无论去哪,都记得给她带礼物。
“不好意思,我真的忙忘了……”此刻,她只有诚实能拿得出手,说不出一点冠冕动听的理由。
他将她揽入怀中,脑袋埋进她的颈窝里:“见到就是最好的礼物。”
他自己开车走了,之后会把车停在机场,一副随时会回国的样子。
江清月待他的车汇入车水马龙,已然看不见了,才转身回到会所。
心里头陡然空落落的,让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悬浮感当中,思绪只要从工作剥离,哪怕只有一秒,他的脸就会浮现在她脑海。
这一瞬,她是落地的,踏实的。
完了,她真的好想他。
彻夜未眠后高强度工作一整天,下班回到家时从躯体到灵魂都已经散架。江清月鞋子都脱就把自己扔进沙发里,静静放空了一会儿,有一缕馨香钻入鼻息,她想起岑阙的交代,坐起来拆礼物。
香水盒包装简洁但配色高级,覆膜之下,瓶身如晶莹的水晶,一旁有他手写的卡片,应该是为这款香水命名。
这几个字母她已然不再陌生,然而手写还是赋予了它们独特的质感,属于岑阙的,优雅而矜贵的质感——ma lune.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香水瓶,在空气中喷了两下。
前调是柑橘与柠檬的酸甜香气,有清新的皂感,慢慢的,玫瑰的香味逐渐凸显,木质味的花香有清冷的格调,配以淡淡的雪松收尾。
闭上眼如漫步月光之下,踏过未经打理的花果园。
自由、热烈、丰盛,她很喜欢。
终于恢复了一点精神气,她预备洗漱,门铃却响起,踮脚查看,发现猫眼被巨大的花束占据。
她想起他早晨说,订的花还没醒。于是这时候送过来吗?
她开门,朵朵饱满的芍药堆到眼前,粉色的缎光层层叠叠如仕女云鬓,满目锦绣,暗香浮动。
冬日里怎么会有芍药?
“您好,您的法国芍药请签收。”
江清月险些抱不动,花店工作人员小心地转交给她,她瞥见上头衔着一张卡片,上边写着花语。
这是岑阙想要传递的情绪吗,一定是的,一个调制香水都考虑主题的人,花语又怎会随意?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是——“羞怯的热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