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连王湛的脸色也变得忐忑起来,与陈嘉鸣面面相觑。
邱天翼拄着球杆淡静地等待他们的答复。
“邱总,此话怎讲?”陈嘉鸣发问。
王湛也疑惑,提问方式却更委婉:“不走诉讼,谈判其实是一个互相夺取又互相妥协的过程,至于妥协的底线,自然是您来决定,我们会给您在底线上争取利益最大化。”
言下之意,你说了算,但底线到底在哪?
邱天翼嘴角始终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闻言眉梢轻挑点点头,“海通的股份要给我百分之百保住,一分不让,其它的,她要什么,都给她。”
这似乎不算难事。
“不必都给,这一点还是能做到的,”陈嘉鸣很有自信,“对吧王律师?”
王湛不语。
邱天翼笑了声,难辨深浅,“这就是我说的,输掉,都输给她,就是我要的第一轮谈判的结果。”
第一轮,也就是说,还会有第二轮、第三轮。
邱天翼似对谈判的节奏了然于胸,陈嘉鸣和王湛的状态却都不似来时昂扬。
谈判约在半个月后,对手律师是众胜的秦霜宁。
原来秦律师没参选,是因为接了对手的委托。
经过半个月的联合办公磨合,陈嘉鸣和王湛基本形成了以王湛为主导、陈嘉鸣配合的合作模式,但江清月的存在感却比王湛的助理强上几分,到最后,王湛会直接给江清月布置任务,不知是效率优先还是别有用心。
为了明确权属关系,江清月通常要先向陈嘉鸣汇报,再汇报给王湛,在做好工作的同时协调着两位大律的关系,可谓心力交瘁。
她就在这样的高压下迎来了第一次谈判。
谈判在邱天翼的别墅进行,还真是把保密贯穿了全过程。
再次见到秦霜宁,没想到对方还记得她,“江律师,我就知道你能行。”
江清月受宠若惊,连忙回道:“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我都是跟着陈律师跑。”
“陈律师,一会儿手下留情啊。”秦霜宁话语谦逊,神采飞扬。
陈嘉鸣:“能与秦律师切磋是我的荣幸。”
在门口一番寒暄后,双方一前一后进了邱天翼的院子,王湛还是像往常一样,恭敬地请秦霜宁先行。
江清月之前一直想不通,自己与秦霜宁只有一面之缘,为什么会对她产生好感,这次终于找到了答案。
秦霜宁就是她想成为的那种律师,也是她想成为的那种女性。
不骄不躁,不矜不伐,独立、专业,柔中带刚,无论朋友还是对手都会敬她三分。
邱天翼接待了他们,由他的助理安排好谈判场所,录音录像,而曾映真没有出现。
“曾女士委托我方全权负责本次谈判。”秦霜宁说。
“那就开始吧,”邱天翼似并不在意,自己主导了谈判的开场,“秦律师你先说吧,她要什么?”
都说先亮底牌就输了,秦霜宁却似乎并不担心,使了个眼色,她的助理起身给大家发了清单。
王湛也开门见山:“都是老熟人就不绕弯子了,争议的核心就在于我方当事人在婚姻存续期间增持的海通集团股份,既是谈判,双方肯定都要拿出诚意,如果曾女士仍然坚持对半分割,那么今天的谈判也就没有开展的必要了。”
“话不能这么说,”秦霜宁语气从容不迫,“从法律关系上讲,我的当事人曾女士和海通集团没有半点干系,我们只和邱董有关系,通俗来讲,夫妻俩的事夫妻俩坐下来聊,你们在外边的弯弯绕绕,也本就该你们自己去解决。”
言下之意,邱天翼自己签的股权稳定协议,是邱天翼自己的麻烦,和曾映真半点关系都没有。
“如果真是与曾女士无关,秦律师您也不会坐在这儿了不是吗?”陈嘉鸣说,“如果我方答应了对半分割那才是不负责任的,落到执行层面,一定会受到第三方海通集团的阻挠,届时就不是关起门来谈的事了,一旦被公开,不仅影响股价,还可能引发负面舆论,作为公众人物,曾女士的损失不可谓不大,在上个电影宣传期,曾女士的营销人设还是‘姬圈天菜’不是吗?”
开场就归责,问题也都在射程范围之内,秦霜宁应该有所防备,然而她却再次选择了不纠缠,“坐在这,就是我方的诚意,所以就看邱总如何弥补了。”
弥补,简简单单一个词就把自己放在了受害者的位置。
王湛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两人就责任问题又是一番拉锯,过程中,陈嘉鸣不断尝试抛出事先准备好的替代方案,都被秦霜宁拒绝。总而言之,曾映真就是要股权,对动产、不动产也只要自己应得的那部分,其它的半点兴趣也无。
“这样下去只会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王湛隐有怒气。
谈判陷入焦灼状态。
“抱歉,我可能需要给我的当事人打个电话。”秦霜宁适时地中断谈判。
邱天翼听了半天,不发一言,闻言揉了揉脸,极度疲惫的模样,“那大家都休息休息吧。”接着打发助理去叫佣人切水果。
秦霜宁团队的人都出去了,还十分谨慎地将所有资料都带走了。
王湛与陈嘉鸣长长舒了口气,而后立即与邱天翼商议能否再让渡部分权益。
邱天翼抱头,沉思良久,挠头抬眼,全然没了谈判前的淡定,对着正在纪录的摄像机唉声叹气:“行,我就是倾家荡产,也不能对不起公司,都看看我还有些什么能嚯嚯。”
江清月眉头紧锁,越看越纳闷。
这邱总,怎么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他不是早就打算输掉所有吗,当时也没见他这么痛苦啊?
想到关于曾映真的一些疑云,江清月离席,去上洗手间。
客卫倒瞧不出什么,她便提步去了厨房,沿途不动声色地观察家中陈设,没有任何女性常用物品。
闹离婚,扔掉原来女主人的东西也正常,但这偌大的别墅,清理得一件不留,就太不正常了,像是有意为之。
厨房里,佣人正在给水果摆盘,江清月的出现让佣人吓了一跳,水果刀都险些拿不稳。
“您别紧张,我来帮忙的,我端过去吧?”江清月安抚。
佣人摆摆手,“不用了,您是贵客,我自己端过去就可以了。”
江清月环顾整个西厨区,典型的意式设计,内嵌式直饮机下,是一排薄薄的抽屉。
这种抽屉高度不够,一般都是用来放保健品和冲剂,方便在直饮机边饮用。
她忽然揉揉太阳穴,客气地问:“能给我一点维生素吗,或者葡萄糖。”
佣人恭敬却谨慎地看着她。
“我昨晚熬夜工作,有点晕,怕一会儿耽误邱总的事儿。”她解释道。
佣人这才走过来,果然拉开了抽屉,“复合维生素片可以吗?”
江清月的目光匆匆扫过抽屉内的东西,含糊应答:“啊,可以,可以。”
接过药片,就水服下,她再次道谢,也没等佣人弄好果盘,便先行回到会议室。
等她再次坐到谈判桌边,再看自己这几天忙碌得出的这些资料,已经心乱如麻了。
她在保健品抽屉里,看到了大量的叶酸、铁剂以及其它孕期保健类产品。
曾映真,确实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