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个盛粥的男子正举着大勺,给排着队的流民装粥。
走近一点,就听那男子大声道:“一个人只能打一碗粥。这是规定。快走吧。”
站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一个七岁左右的小女孩。
她的头发乱得跟鸟窝似的,衣服已经完全分辨不出颜色了。
在一众凄惨的流民里,她看起来像是最凄惨的。
那个盛粥的男子看起来有些凶,小女孩的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
“大叔,我真的不是想多骗一碗粥。
我是要装回去给我妹妹的。
她在庙里等着我呢。
是真的。”
有流民也帮着小女孩说道,“差爷,你就再给她一碗粥吧。
她确实有个妹妹在庙里等着她呢。”
那个男子皱了皱眉头,这几日都是他来盛粥的。
每天都会有流民重复来领几遍粥,被发现了就说是帮家人带的。
但是,粥总共只有那么多,有人重复领,就会有人没得吃……
眼前这个小女孩虽然看着可怜,可,排在这里的,哪个不是可怜人呢?
县令大人立下规矩,领粥的必须是本人。
朝廷的赈灾补贴不够,粥只有这么多。
他要是破了规矩,便是对其他流民的不公。
他想了想,硬起心肠道:“你去把你妹妹带过来,县里有规定,领粥的必须是本人才行。”
“我妹妹生病了,爬不起来。”
小女孩的眼睛在乱蓬蓬的头发下闪烁,两颗硕大的泪珠,像随时都会掉下来一样。
但是,她的脸上还是努力保持着笑容。
灾年人命贱如蝼蚁。
不幸的人见得多了,大家都渐渐麻木起来。
小女孩之前听人说,人要多笑,运气才会好。
一直哭丧着脸,好事都会躲着走的。
别人可能只是说着好玩,她却听了进去。
她最近一直在想,这一年,一定是她哭得太多了,日子才会越过越苦。
眼下,妹妹生病了,她想多笑笑。
也许她多笑笑,妹妹就会快点好起来。
男子看这小女孩确实可怜,有些犹豫起来。
其实,如果只是帮这个小女孩多打一碗粥,自然是没太大问题的。
怕就怕,他开了这个先例后,后面的流民拿这件事说事,都来说要帮家人带粥,那就麻烦了。
拖延的时间有些长,排在小女孩后面的人渐渐不耐烦起来:
“哎,我说,能不能快点?”
“就是啊,打碗粥怎么这么磨磨叽叽的?”
小女孩有些着急起来。
她虽然还小,但是,这一路的流浪,让她很快就意识到——
这种情况下,她想要帮妹妹带碗粥回去,可能是行不通了。
就在她端着碗失落地走到一边时,一道动听的声音从她的后面传了过来:
“小姑娘,你能带我去看看你的妹妹吗?”
小女孩回头看去——
跟她说话的,是一个长得像仙女一样的姐姐!
姐姐的后面还站着个好看的哥哥!
她愣了愣,很快就回过神来,像是怕答应得慢了,就错过了什么一般,忙不迭点头道:
“好!我这就带你们去!”
她端着粥,快步在前面引路。
她的爹娘早就病死了。
她口中的那个妹妹,其实是她在路上捡的。
这个妹妹本来是跟着爹娘逃荒过来的。
一家四口,最先是嗷嗷待哺的弟弟熬不住,半路上没了。
娘忧思过度,病倒后没钱看大夫,很快也没了。
她爹有一日出去寻吃的,出去后再也没回来,可能也没了……
小女孩看到这个妹妹一个人躺在庙里的那张破席子上,不哭也不闹,就像是等她爹回来。
又像是在等她娘来接她。
小女孩看了她好久,然后,默默从身上掏出了小半块她捡到的麦芽糖,递给了那个妹妹。
那小半块麦芽糖,她已经藏了很久很久了,一直舍不得吃。
那个妹妹吃了麦芽糖后,就成为了她的妹妹。
她不知道要怎么对这个妹妹好。
但是,她想为了这个妹妹变得更好一点。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活着的意义好像就是跟着流民队伍往前走,只要不饿死就行了。
现在,她想要好好照顾妹妹。
让妹妹过得好一点。
她爱着这个妹妹的时候,缺失的那部分亲情,竟似以另一种方式来到了她身边。
两个被世界遗弃的可怜人,聚在一起,温暖的从来不是哪一个人。
如果日子能一直这样过下去,纵使辛苦,她也甘之如饴。
可老天爷从没可怜过她这个苦命人。
好景不长,妹妹前天突然病倒了。
她不知道该找谁。
有个一起流浪到这里的大婶教她,有种草药应该可以治妹妹的病。
她找到了那种草药,把草药洗干净,煮了给妹妹喝。
盼着妹妹喝了草药后,能睡一觉就好起来。
但是,妹妹的病情却丝毫没有好转。
昨日夜里已经烧得连她都不认识了。
小妹妹就那样躺在她娘以前睡过的破席子上,紧紧地闭着眼睛。
无论她怎么喊,小妹妹都没有睁开眼睛看她一眼。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想要多领一碗粥回去给妹妹喝。
也许,妹妹喝下两碗粥后,就能好起来了。
陆有凤看着这个和小妮差不多大的小女孩,问道:
“你们的爹娘呢?”
小女孩愣了一下。
在小女孩恍神的一刹那,陆有凤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我爹娘早死了。”小女孩答道。
过了一会儿,又加了一句:“小妹妹的爹娘也死了!”
“姐姐,你能救救我妹妹吗?我想要我妹妹快点好起来。”小女孩端着粥,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期盼。
“好。”陆有凤答应了下来。
很快,他们就跟着小女孩来到了破庙中。
这是一个破败不堪的老庙,庙宇的墙壁早已斑驳得不像样子。
阳光从屋顶的破损处洒落下来,在一张张随意摆放着的破席子上映下一个个光斑。
小女孩带着他们,从几张破席子中间跨过,来到了最里面的墙角处。
只见一张满是破洞的席子上,蜷缩着一个小小的女孩。
小小的一团,就那样安静地躺在那里,像是轻轻一碰就会消失一般。
陆有凤蹲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