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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队带回的藤材与染料尚未完全入库,天空的颜色便开始变得异样。持续了数日的闷热被一种昏黄浑浊的色调取代,太阳变成一个模糊的、令人不安的光斑。空气凝滞不动,带着一股土腥和金属混合的怪异气味,压得人胸口发闷。鸟兽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变得焦躁不安,林间一片反常的死寂。

部落里最年长的巫者,抬头望着昏黄的天空,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恐惧。他喃喃着一些含糊不清的古老词汇,关于天怒,关于惩罚,关于大地之息的翻覆。但他的警告,在熊爪枯槁和岩骨枯槁这些更相信武力和计算的统治者听来,不过是老朽的呓语。运河需要尽快通水,新征伐的计划正在酝酿,谁会在意天气的些许异常?

然而,天灾从不因人的忽视而延缓脚步。

变故首先来自大地。一阵低沉而持续的轰鸣从地底深处传来,并非雷声,更像是某种巨大怪兽的呻吟。紧接着,地面开始剧烈地摇晃、抖动!房屋剧烈摇摆,土木结构的窝棚瞬间坍塌了大片,新建的城墙也簌簌落下泥土和石块。人们惊叫着从屋内逃出,摔倒在地,被倒塌的杂物掩埋。牲畜圈栏崩毁,受惊的牛羊四处狂奔,踩踏着倒地的人。

地动山摇!秦霄一把拉住几乎摔倒的白苏,躲到一处相对空旷的地方,心脏狂跳。地面的波动持续了似乎无比漫长的一段时间,才缓缓平息。留下的是一片狼藉和冲天的烟尘,以及四处响起的哭喊和哀嚎。

但这仅仅是开始。

地动仿佛撕开了某种口子。天空那昏黄的颜色迅速加深,转为一种令人心悸的暗红。紧接着,并非雨水,而是密集的、夹杂着砂砾和尘埃的狂风呼啸而至!风势猛烈到足以将人掀翻,折断树木,掀开屋顶。天地间一片混沌,飞沙走石,目不能视。

沙暴尚未完全停歇,天空终于降下了雨水。但那雨水并非甘霖,而是冰冷的、瓢泼般的暴雨,砸在人身上生疼。暴雨毫无间断地倾泻了整整两天两夜,仿佛天穹破裂。原本干涸的河床瞬间被咆哮的洪水填满,浑浊的河水汹涌溢出,冲垮了沿途的一切。刚刚遭受地动摧残的土地,又被洪水无情洗刷。

熊部落主城寨因地势较高,侥幸未被洪水直接淹没,但外围的附属村落和大量农田尽成泽国。低洼处的窝棚被彻底冲走,来不及逃走的村民和牲畜被洪水卷走,尸骨无存。

地动、风灾、洪涝…灾难接踵而至,根本不给任何人喘息之机。

天灾无情,以万物为刍狗。

灾难面前,所谓的部落等级、武力强弱,都失去了意义。无论是战士还是奴隶,无论是头目还是工匠,在大地的怒吼和天空的倾泻面前,同样脆弱,同样渺小。死亡平等地降临,不分贵贱。

城寨内部一片混乱。倒塌的房屋下压着来不及逃出的人,伤者躺在泥泞中呻吟,无人看管。粮食仓库的一角在地动中坍塌,部分存粮被雨水浸泡,开始霉变。干净的水源成了最紧迫的问题,洪水带来的污水无法饮用,仅有的几口井也变得浑浊不堪。

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人们脸上失去了往日被残酷统治压抑出的麻木,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和对生存的渴望。巫者们试图举行祭祀,祈求神灵息怒,但他们的舞蹈和吟唱在持续的风雨和余震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熊爪枯槁和岩骨枯槁试图维持秩序。战士们被强行组织起来,清理废墟,镇压试图抢夺食物和净水的骚乱。但灾难的规模超出了控制。命令在绝望的人群中效力大减,甚至有小股战士也开始为自己的家人抢夺物资。

岩骨枯槁站在一处尚未倒塌的高台上,独眼阴鸷地看着这片混乱的末日景象。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某种超出愤怒和冷酷的情绪,那是一种面对不可抗力时的凝重和隐隐的…惊悸。个人的勇武、部落的强权,在天倾地覆之力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秦霄和白苏在混乱中尽力自救,并帮助附近一些被埋压的邻居。秦霄用记忆中的一些急救知识处理伤者,白苏则用容器收集相对干净的雨水。但他们所能做的,同样是杯水车薪。

地动和洪水之后,更大的阴影悄然降临——饥荒和瘟疫。

大量农田被毁,存粮受损,食物供应迅速陷入困境。配给制被强制实行,但分量少得可怜,且优先供应战士阶层。底层奴隶和自由民开始挖野菜、剥树皮,甚至偷偷啃食被洪水泡胀发臭的动物尸体。

很快,一种可怕的发热和呕吐腹泻的疾病开始在拥挤、污秽、缺乏干净饮水的难民营地中流传开来。患者迅速脱水消瘦,皮肤出现可怕的斑疹,死亡率极高。瘟疫像无形的死神,在幸存者中肆意收割着生命。

万民如刍狗泣。

城寨内外,随处可见倒毙的尸体。有的蜷缩在废墟角落,有的漂浮在浑浊的水洼中。无人有力气及时掩埋,只能任其腐烂,加剧着疫情的传播。哭泣声早已嘶哑,只剩下绝望的沉默和临死前痛苦的呻吟。母亲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眼神空洞,老人蜷缩着等待死亡降临。昔日凭借武力称雄的熊部落,此刻如同被剥去了所有鳞甲的巨兽,在自然的暴怒和随之而来的衍生灾难中痛苦挣扎,发出无声的哀嚎。

熊爪枯槁下令焚烧尸体和疫病严重的区域,试图控制疫情。但火焰带来的不仅是消毒,还有更多的恐慌和绝望。一些试图逃离疫区的人被无情射杀,以防疾病扩散。

秩序在崩溃,道德在沦丧。为了半块发霉的饼,可以发生致命的争斗。易子而食的惨剧,开始在 darkest的角落里悄然上演。人性中最黑暗的一面,在生存的极限压力下,赤裸裸地暴露出来。

秦霄和白苏靠着之前偷偷藏下的一点食物和相对较好的卫生习惯,勉强支撑着。但他们每天都目睹着更多的死亡和疯狂。白苏因为试图给一个发烧的孩童喂点清水,自己也感染了疫病,开始发热咳嗽。

秦霄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冒着被射杀的风险,偷偷去采集记忆中可能有点消炎作用的草药,但收效甚微。他看着白苏日渐憔悴,呼吸急促,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无力。

天灾之下,个体如同狂风中的落叶,命运完全不由自己掌控。所谓的智慧、知识,在铺天盖地的毁灭面前,渺小得可笑。

岩骨枯槁在高台上看到了秦霄焦急的身影,也听说了白苏染病的消息。他沉默了片刻,派人送过去一小份相对干净的食物和一点盐。这不是仁慈,而是对有用工具的一种维护性投资。但在眼下,这份冰冷的“赏赐”却可能成为续命的关键。

秦霄心情复杂地接过东西。他憎恶这个体制,憎恶岩骨枯槁的冷酷,但为了白苏能活下去,他不得不接受这来自仇敌的“恩惠”。

风雨终于渐渐停息,洪水缓慢退去,留下满目疮痍和泥泞的大地。但灾难的余波远未结束。饥荒和瘟疫仍在持续,熊部落的实力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天灾如同一只无形巨手,随意地将众生搓揉碾压。万民在其面前,果真如同祭祀时用的草扎狗畜,哭泣、挣扎、死亡,都无法引起苍穹丝毫的怜悯。

废墟之上,幸存者们眼神麻木地开始清理,不是为了重建家园,仅仅是为了活下去。而活着的代价,是目睹更多的死亡和品尝更深的绝望。天灾的无情,将人性的脆弱和文明的虚妄,赤裸裸地暴露在苍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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