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节气前的夜晚,月光像被筛子滤过的碎银,细细密密地铺在镇北王府西侧的玲珑小院里。院角那株百年金桂开着最后一茬花,甜香混着自酿桂花酒的醇厚香气,在微凉的夜风中织成一张馥郁的网。苏桃盘腿坐在铺着雪白狐裘的青石台上,麻布袋往身旁随意一倒,哗啦啦滚出的铜钱砸在青铜烛台上,惊得烛火猛地晃了晃,橘黄色的光晕在雕花石桌上投下跳动的影子,恰好照亮了趴在桌沿的林婉儿。
\"我的姑奶奶!\"林婉儿猛地直起身子,头上的珍珠步摇险些脱落,她捏着绣着并蒂莲的帕子直拍胸口,帕子边缘的流苏随着动作簌簌晃动,\"桃桃你这钱袋子是成精了吗?砸得我心肝都要跳出来了!\"
\"这叫财源滚滚来,懂不懂?\"苏桃晃了晃手中的粗陶碗,碗底还剩几滴琥珀色的酒液,素衣下摆扫过石台上堆积的梧桐叶,发出沙沙的轻响,\"明天本掌柜可就嫁入王府当正牌王妃了,往后数钱的手指得金贵着——来婉儿,满上满上!干了这碗桂花酿,祝本掌柜婚后继续躺平啃糕,顿顿有烤鸭!\"
她举起碗,酒液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林婉儿笑得前仰后合,发髻上的红宝石流苏扫过石桌,险些碰倒旁边的酒坛:\"哪有新娘婚前喝得醉醺醺的?明日拜堂时要是腿一软摔个狗吃屎,我们那位冷面王爷怕是要心疼得把喜堂拆了。\"
\"他才不会心疼呢!\"苏桃灌了口酒,麻布袋里骨碌碌掉出半块桂花糕,沾了些石台上的灰尘,她毫不在意地捡起来吹了吹,\"那冰块脸就知道板着脸,上次我往他包子里塞了整颗朝天椒,他居然面不改色咽下去了,你说这人是不是傻得冒烟?\"
院墙外,萧策靠在虬结的银杏树干上,玄色披风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衣摆扫过满地金黄的落叶,发出窸窣的声响。亲卫憋着笑递过暖酒壶,壶嘴还冒着袅袅热气:\"王爷,里头闹得欢呢,您真不进去瞧瞧?\"
\"进去做什么?\"萧策盯着墙内晃动的烛影,喉结轻轻滚动,月光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投下细碎的阴影,\"听她变着法儿编排本王?\"
话音未落,墙内突然爆发出苏桃拔高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酒气穿透雕花院墙,字字清晰:\"姐妹们!都给本掌柜竖起耳朵听好了,婚后三大铁律在此!第一,躺平啃糕不能停,天塌下来也要先垫饱肚子;第二,发疯吐槽不能歇,谁让本掌柜不痛快,麻布袋套头伺候;第三......\"她打了个响亮的酒嗝,麻布袋拍在石台上发出\"啪\"的脆响,\"第三,点心铺的铜板必须归本掌柜直管,高冷王爷想花钱?先拿十只脆皮烤鸭来换!\"
林婉儿笑得直拍石桌,旁边的李家小姐笑得前仰后合,险些从石席上滚下去:\"苏桃你可真是个人才!将来镇北王府怕是要被你闹成点心铺了。\"
\"那必须的!\"苏桃晃着空碗,酒液顺着嘴角流到素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痕迹,\"来姐妹们,再干一碗!祝本掌柜婚后......\"
\"婚后继续做全京城最靓的沙雕。\"萧策低声接话,耳根悄悄爬上一抹薄红,在月光下若隐若现。旁边的亲卫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忙抬手捂住嘴,肩膀却还在微微颤抖。
\"谁?\"苏桃蹭地站起来,麻布袋里的铜钱哗啦啦作响,她踉跄着扑到院门边,一把拉开雕花木门,月光瞬间涌进来,照亮她沾着酒渍的脸颊和亮晶晶的眼睛,\"是不是高冷王爷在墙外当偷听贼?\"
萧策闪身进院,玄色衣摆在月光下如同一团流动的墨,雪松香气混着院内的桂花香弥漫开来。他看着石席上东倒西歪的贵女们,又看看苏桃素衣上的酒渍和那块沾了灰的桂花糕,无奈地叹了口气:\"明日便是大婚,还不早些歇息?\"
\"不睡!\"苏桃叉着腰,麻布袋被她甩得像条小鞭子,袋里的铜钱叮当作响,\"本掌柜在办婚前单身派对,王爷请自便,别打扰我们姐妹淘谈心!\"
\"单身派对?\"萧策挑眉,目光扫过石桌上横七竖八的空酒坛和散落的桂花糕渣,\"就是聚众躺平看星星?\"
\"答对了!加十分!\"苏桃眼睛一亮,突然伸手拽住他的手腕,温热的指尖触到他袖口绣着的暗金龙纹,\"来都来了,别杵着当门神,一起躺平看月亮!\"
林婉儿等人吓得纷纷起身行礼,裙摆扫过满地的梧桐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却被苏桃一把按住:\"都别理他!这高冷王爷就是个会移动的大电灯泡,咱们继续喝咱们的!\"
萧策:\"......\" 他看着苏桃亮晶晶的眼睛,里面映着皎洁的月光和自己的影子,突然觉得这所谓的婚前派对,比军营里动辄三天三夜的庆功宴有趣何止百倍。侍女捧来新烫的酒壶,苏桃眼疾手快抢过,就往他碗里倒,琥珀色的酒液差点溢出碗口:\"来,高冷王爷,本掌柜敬你一杯,谢谢你明天娶我......呃,不然本掌柜还得在侯府跟继母那老巫婆斗智斗勇,想想就头大。\"
温热的酒液滑过喉咙,萧策看着她泛着红晕的脸颊和微微湿润的眼角,突然伸手,指尖轻轻拂去她鬓边沾着的一瓣金桂,动作温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娶你,是本王此生最大的福气。\"
苏桃被他突然的温柔弄得一怔,麻布袋差点从手中滑落。林婉儿在一旁挤眉弄眼,其他贵女们纷纷低头偷笑,空气中弥漫着桂花酒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腻。苏桃梗着脖子灌了口酒,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算你有眼光!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婚后本掌柜的麻布袋还是要天天背着,铜板还是要天天数,点心铺还是要天天开,你要是敢管......\"
\"不管。\"萧策打断她,语气坚定,黑眸里盛着月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你的麻布袋,想装多少铜板就装多少;你的点心铺,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真的?\"苏桃眯起眼睛,像只警惕的小兽,上下打量着他。
\"本王何时骗过你?\"萧策回望着她,眼神坦荡。
旁边的林婉儿突然起哄:\"桃桃,你看王爷对你多好!快亲一个!\"
\"去去去!\"苏桃红着脸,抓起桌上的一块桂花糕就扔过去,却被萧策伸手稳稳接住。他看着手里那块沾了灰的糕点,无奈地笑了笑,还是放进了嘴里,引得周围贵女们一阵哄笑。
夜风吹过,金桂花瓣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场芬芳的雨,落在苏桃的麻布袋上,也落在萧策的玄色披风上。石席上的贵女们早已醉倒一片,鼾声轻起,只有苏桃还撑着下巴,望着天上的明月:\"高冷王爷,你说月亮上真的有广寒宫吗?广寒宫里有没有会做点心的兔子?\"
萧策挨着她坐下,自然地将玄色披风一角盖在她腿上,挡住夜寒:\"有。\"
\"真的?\"苏桃眼睛一亮,像个好奇的孩子。
\"嗯,\"萧策点头,看着她兴奋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不过那兔子做的点心,肯定没你做的好吃。\"
苏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麻布袋轻轻撞了撞他的膝盖:\"算你有眼光!等本掌柜哪天有空了,就去月亮上跟那兔子比试比试,看看谁做的桂花糕更绝!\"
月光下,萧策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世间最美的风景,莫过于眼前这个系着麻布袋、满嘴跑火车的女子。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放在石台上的手,指尖触到她掌心因揉面而生的薄茧,那是属于她的独特印记。
\"好,\"他低声道,声音温柔得能融化冬雪,\"本王陪你去。\"
苏桃愣了愣,看着他认真的眼神,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比刚喝下去的桂花酿还要甜,还要暖。她晃了晃放在地上的麻布袋,里面的铜钱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温柔伴奏。
远处的更夫敲起了三更梆子,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苏桃打了个哈欠,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间靠在了萧策的肩膀上,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气。麻布袋从她腿上滑落,袋口的铜钱滚了出来,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芒。
萧策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玄色披风将她裹得严严实实,怀里的人嘟囔了句\"别碰我的麻布袋\",便沉沉睡去,嘴角还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他低头看着她熟睡的脸,月光洒在她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对身后的亲卫吩咐道:\"送各位小姐回房歇息,本王......带王妃回寝殿。\"
亲卫们憋着笑应下,看着自家王爷抱着未来王妃,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铜钱和花瓣,一步步走出玲珑小院。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苏桃的麻布袋被亲卫捡起,搭在手臂上,袋口的铜钱还在微微晃动,仿佛在梦中继续唱着属于她的歌谣。
而墙内的石桌上,那碗没喝完的桂花酿还散发着甜香,袅袅娜娜,仿佛在见证这场独一无二的婚前派对,和那个即将到来的、注定热闹非凡的大婚之日。苏桃不知道的是,明日的婚礼上,她的麻布袋还会闹出更大的动静,而她的高冷王爷,早已做好了准备,要将她所有的沙雕与任性,都宠成这世间独一无二的风景,让她在他的羽翼下,永远做那个可以肆意躺平啃糕的快乐小作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