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完餐具,布莱迪去翻倒巷送货。安娜带西弗勒斯去二楼挑房间。
这套公寓上下两层,一楼区域有客餐厅、厨房、公卫和储物间,二楼四间卧室。
安娜占了带卫生间的主卧,西弗勒斯选了临近安娜这一侧的客卧。
安娜把行李箱取出,推给西弗勒斯,“你先收拾一下,然后我们去唐人街修表。”
西弗勒斯把箱子推进衣柜,跟着出来,“没什么好收拾的,走吧。”
唐人街是安娜常去的地方。从肯特郡搬来伦敦后,她爸每周都要带她去吃一顿中餐。如果不是她妈抵死不从,应该是全家每周都要来此聚餐。
中餐馆的陈老板是港城人,每次都操着一口纯正粤普和她爸聊得热火朝天。他在唐人街小有名气,据说伦敦的华人不论男女老幼都称他一声‘陈叔’。
安娜和西弗勒斯来的时候,中餐馆里忙得要死。
店里虽然开着空调,站在吧台下单的陈老板还是热出一脸油汗。他身材精瘦高挑,顶着一头抓染的黄毛,明明只有三四十岁的年纪,却在眉间长出了四五十岁的川字纹。
看见安娜进来,陈老板不若往常一般热情招呼,反而眼神一凛。他招来小工接手,快步走向安娜,“跟我来。”
撂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他径自出了店门。安娜拽着西弗勒斯连忙跟上。他们之间不远不近,走过一条狭长的后巷,来到一栋小楼的后门。三人鱼贯而入,关门落锁。
二楼客厅,全木装修。沙发上没有软垫,虽然凉快,但是硌屁股。这是陈叔的私宅,所有装修、家具全都出自陈叔之手。安娜和她爸来这喝过茶,还吃过陈叔自己做的港式点心。
唔,眼前的榴莲酥、马蹄糕和芋泥布丁是她的最爱。
“陈叔……”,安娜笑眯眯的递上一个纸袋,“这是我朋友自己种的卷心菜,口感特别好。”
陈老板接过纸袋没有细看,面色沉重,“你爸不是把你送走了?”
安娜耸肩摊手,“是把我送寄宿学校了。可现在是暑假。”
陈老板抹了一把脸上的油汗,“……这是你寄宿学校的同学吗?别回家,赶紧回学校。”
安娜心底发沉,“我爸是不是出事了?”
陈老板摇头,“我不知道。听话,早点回学校。”
安娜扯掉头上的假发,夹在腋下,恶声恶气道:“不告诉我,我天天在唐人街晃,有心人自会找上门。”
“唉……”,陈老板叹气,“他是惹了点麻烦,不过人已出境。他走之前,来过我这儿,留了一笔钱……我拿给你。”
安娜盯着他的眼睛,“你说谎。他在你这留钱,怎么没告诉我?”
“……是他预存的饭钱。”,陈老板解释,“短期内他不会回国。钱你拿着,以后别来唐人街,最近这里很乱。”
安娜点头,“陈叔,我找你是想请你帮我们修表。”,推了推西弗勒斯,示意他拿出怀表。
西弗勒斯看着眼前的中年亚裔,递上怀表,“我叫西弗勒斯,是安娜的朋友。”
他虽然听不懂中文,不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但隐隐觉得安娜家似乎出事了。
陈老板接过怀表,手指翻转细看后说:“这款表很老,如果机芯坏了,很难找到配件替换。如果返厂定制,费用高昂,还不如再买一个。”
西弗勒斯点头,“返厂定制要多少钱?”
陈老板报了个数字,西弗勒斯立刻摇头,“不修了。”
安娜拿过怀表,收入裤兜,笑道:“我回去试试。”
陈老板点头,从茶座抽屉取出一个小木盒,“这套修表工具送你。拿去玩吧。”
安娜欣喜收下,连声道谢。
“稍等,我去拿钱。”,陈老板起身进了卧室。再出来时,手里拿着很厚的一个信封。
“收好,省着点花。谁知道你爸……能不能回来。”
“陈叔,你可盼着我爸点好吧!”,安娜翻着白眼,收下信封,嘴里叨叨:“你要是有渠道能联系上他,就帮我给他带句话。”
陈老板僵了一瞬,若无其事道:“什么话?”
“成年了我就去找他,躲哪都能给他找出来。抛弃我这事没完!”,安娜撅着嘴巴撂狠话。
“行啦,知道你厉害。赶紧回学校。”,陈老板起身撵人,“别耽误我做生意。”
看着安娜他们离开巷子,他立刻掉头回去,直奔二楼卧室。
“你不见她,以后可能都没机会再见。”,看着床上半死不活的男人,陈老板满面忧伤。
约瑟夫?李惨淡一笑,“见了怎么解释?难道告诉她,这是她妈打的?我们已经伤了她一次,不能伤她第二次。她那么爱吉儿……”
陈老板恨铁不成钢,“安娜是个明白事理的孩子,如果她知道你是为了帮助祖国的科学家回国,不仅不会怨你,还会把你当偶像。”
约瑟夫微笑,“我本来就是她的偶像。”
陈老板轻嗤,“你之前还说是你老婆的偶像。十年夫妻,杀你一点不带犹豫。”
约瑟夫闭目,“我们这样的人,任务是第一位,孩子是第二位。她的选择,我能理解。”
“安娜拿来的卷心菜很新鲜,我煮给你吃。”,陈老板叹气离开,“吃一顿,少一顿咯。”
约瑟夫睁眼,暗啐:就不能盼我点好……多希望能撑到安娜成年啊。
目前还没成年的安娜,此刻正悄咪数着信封里的钞票。一共5751英镑零20先令。呵!还有零有整的。看来她爸和陈老板关系匪浅啊。以后,要不要时常走动走动?
“你爸是不是出事了?”,西弗勒斯迟疑开口,“这是他的抚恤金吗?”
安娜捏着信封的手一抖,心口狂跳。把信封扔进空间,叉腰怒瞪西弗勒斯,“为什么这么说?”
她心里有种可怕的猜测。她爸是克格勃,陈叔很有可能就是她爸的上线,或者联络员。遗孤上门,他代表组织发放抚恤金……
西弗勒斯看着安娜发红的眼圈,没再开口。他只是闻到了一股特殊的气味,跟那天晚上妈妈走前一样的气味。他知道那是死亡的味道。
两人僵持。谁也没注意身后有人,在路边挥舞了三下魔杖。一辆紫色的三层巴士,风驰电掣般砸入眼前。安娜和西弗勒斯的注意力立刻转移,没有丝毫犹豫,双双奔入传说中的骑士公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