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殖民地的餐厅
1934年8月,云南碧色寨车站的法国餐厅里,吊扇搅动着湿热空气与鹅肝酱的腥腻。
齐振国坐在靠窗位置,白瓷盘里的焗蜗牛已经冷了。他的目光越过镀银餐具,盯着餐厅后厨——穿白制服的中国帮厨正将一筐筐蔬菜搬进冷库,而法国厨师长的围裙口袋里,露出一截铜制游标卡尺的闪光。
\"尝尝我们的勃艮第红酒炖牛肉。\"
铁路公司技术总监雷诺拉开椅子坐下,领口的荣誉军团勋章闪着金光。他推来的餐盘里,牛肉呈现出不自然的绛红色——是添加了滇南特产的紫胶虫染料,这种昆虫分泌物同时是绝缘漆的重要原料。
\"听说齐先生在德国学过冶金?\"雷诺切着牛排,餐刀在盘底刮出刺耳声响,\"正好我们新到的钢轨需要做疲劳测试。\"
窗外,一列满载锡锭的货车正驶过\"人字桥\"。当列车行至桥中央时,齐振国敏锐地发现——桥面钢轨的振动频率比标准值快了12赫兹。
第二章:厨房里的图纸
凌晨三点的厨房弥漫着隔夜油脂的馊味。
齐振国撬开冷库的锁,里面除了成扇的牛肉,还堆着十几卷蓝图纸。展开后是滇越铁路全线桥梁的应力分析图,但数据被人为篡改——红河大桥的承重系数被夸大30%,而实际使用的钢材却是印度产的劣质高磷铁。
\"找这个?\"
帮厨阿昌突然出现,手里端着碗过桥米线。热气腾腾的汤碗下,垫着张货运清单——最近三个月,法国人秘密运走了八百吨云南钨砂,报关单上却写着\"厨具原料\"。
阿昌的左手小指缺了半截:\"上个月检修冷藏车时,我看见他们往保温层夹带矿石。\"他掀起围裙,露出腰间别的彝刀——和阿果的那把一模一样。
远处传来脚步声。齐振国刚把图纸塞回牛肉堆,雷诺就举着马灯出现在门口,镜片后的眼睛眯成缝:\"饿了吗?我们的法式炖菜需要文火慢熬......就像造铁路。\"
第三章:餐车上的密谈
从昆明开往河内的豪华列车上,水晶酒杯里的波尔多红酒晃出漩涡。
雷诺将一叠照片推过餐桌:中国劳工正用背篓运输钢轨,背景是怒江峡谷的万丈深渊。\"土着们不懂机械,但脊梁比钢铁还硬。\"他的手指划过照片边缘,那里隐约可见几个日本军官的身影。
齐振国的汤匙突然碰到异物——是枚微型胶卷,藏在洋葱汤底的烤面包丁下面。借着餐巾擦拭嘴角的动作,他看清胶卷第一帧:法国人向日本出售的滇越铁路隧道剖面图,每个薄弱点都标着爆破当量计算式。
\"听说齐老先生主持过黄河铁桥抢修?\"雷诺突然发问,同时用叉子刺穿盘中的鹌鹑,\"有些桥,塌了比站着更有价值。\"
餐车猛地摇晃。窗外,一队越南苦力正将枕木抛下悬崖——那些木材上满是白蚁蛀洞,却被打磨得像是自然磨损。
第四章:冷藏车里的钨砂
芷村站的侧线上,三节冷藏车散发着腐肉般的腥臭。
齐振国用阿昌给的钥匙打开车门,扑面而来的不是冻气,而是刺鼻的钨粉。成袋的钨矿砂伪装成面粉袋,堆在半扇冻猪肉后面。更惊人的是车厢地板的夹层——拆解状态的铁轨扣件全部采用软钢制造,正常使用三个月就会断裂。
\"他们赚两份钱。\"阿昌用彝刀撬开保温层,露出里面的铅封文件,\"法国人把好钢卖给日本造枪炮,给咱们铁路用次品。\"
文件是法文写的《印度支那矿产协议》,签字栏赫然有日本商社的印章。齐振国刚要拍照,车外突然传来哨声——法国巡逻队正牵着狼犬检查列车。
狼犬的吠叫声中,阿昌推开紧急排氨阀。喷涌而出的液氨瞬间形成白雾屏障,两人趁机钻进货架底部。齐振国的脸颊贴着冰冷的地板,看见巡逻队的皮靴从眼前走过——靴底沾着新鲜的枕木碎屑,说明他们刚在铁轨上做过手脚。
第五章:最后的鹅肝酱
碧色寨的告别宴会上,雷诺的领结歪斜着。
\"为我们的合作干杯。\"他举起香槟,酒液里浮着可疑的黑色颗粒——是钨砂粉尘,\"滇越铁路会永远连接法兰西与云南。\"
齐振国切开面前的鹅肝酱,金属餐刀碰到硬物。挑出来是枚微型齿轮——和父亲当年在奉天缴获的日本火车模型里的零件一模一样。
窗外传来汽笛长鸣。一列满载钨砂的货车正驶向河内,而与之并行的是一列日本军舰补给专列。两条铁轨在夕阳下延伸,像两枚射向中国腹地的子弹。
当宴会厅响起《马赛曲》时,齐振国将齿轮藏进怀表。表盖内侧的照片上,父亲站在黄河铁桥前的身影已经泛黄,而此刻滇南的晚霞正红得像铁水,浇铸在这条殖民铁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