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的梆子声刚敲过第三响，未央宫偏殿的铜鹤香炉里已焚起龙涎香。
江林悦对着铜镜正冠，指尖触到凤冠上那颗东珠时，只觉凉意透过指尖沁入掌心——今日早朝便是推行水泥路的第一关。
殿外传来内侍压低的嗓音：
“陛下驾到。”
萧齐逸带着一身晨霜进来，见她眉宇间凝着淡愁，便伸手替她拢了拢披风：
“昨夜又没睡好？案头那叠水泥烧制的札记，朕瞧着倒像是冶铁图谱。”
指尖划过案上摊开的竹纸，上面用朱笔圈着“石灰石三斤，黏土一斤半”的配比，纸角还粘着点暗灰色的粉末。
“陛下可知，民间修路时夯土要掺红糖水或糯米水？”
江林悦忽然转身，从妆奁里拿出个小瓷罐:
“这是本宫让尚食局熬的糯米浆，昨日试了掺在水泥里，干后竟能敲出金石声。”
拔开软木塞，甜腻的米香混着草木灰的气息弥漫开来，萧齐逸接过罐子轻晃，浓稠的浆汁在晨光里泛着琥珀色的光。
“你总有些奇思妙想。”
萧齐逸笑着将瓷罐递给内侍。
“今日早朝，朕倒要听听，那些说‘祖宗官道走了三百年’的老顽固，见了这糯米浆拌的水泥，还能不能把‘循旧’二字咬得那么响。”
卯时三刻，正和殿的铜钟撞响。江林悦垂眸立在帝座之侧，听着阶下群臣衣袂摩擦的窸窣声——
其中夹杂着工部尚书刻意压低的咳嗽——他袖中藏着昨日连夜赶制的水泥样本。
当萧齐逸将“修缮官道”的议题抛出时，果然有白发老臣颤巍巍出列：
“陛下！土路养人，砖石硌脚，若改了官道，怕是坏了地气！”
“哦？”
萧齐逸指尖叩着龙椅扶手:
“李爱卿可知，去年江南漕运因暴雨冲垮土路，延误了多少匹瑞云棉进京？百姓肩挑背扛时，踩进泥坑摔碎的陶罐，又该算谁的地气？”
话音刚落，工部尚书王庸立刻上前，捧着锦盒高唱：
“陛下，皇后娘娘有神器呈献！”
锦盒打开的瞬间，殿内数百道目光聚焦在那块青灰色的立方体上。江林悦缓步走下玉阶，素手抚过样本粗糙的表面：
“此为水泥，以石灰石、黏土烧制后磨粉，掺水成浆，可砌石铺路。诸位大人请看——”
江林悦朝侍立一旁的禁军使了个眼色，那魁梧的校尉拔出佩刀，用力劈向样本侧面。
“当”的一声脆响惊飞了檐角宿鸟。江林悦拾起样本，只见刀劈处只留下道白印：
“方才掺的是寻常井水，若换作糯米浆……”
江林悦话音未落，户部尚书陈衍已忍不住上前轻敲，那声音果然清越如叩玉：
“陛下，若真能如此坚固，怕是十年都不用翻修！”
殿内顿时响起嗡嗡议论。老臣李通还想争辩，却被萧齐逸抬手止住：
“此事朕意已决。先以京畿二十里官道为试点，王庸，你即刻去办。陈衍，着令江南各府，凡种植棉花的村落，先修通村口到市集的路，所需水泥……”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江林悦。
“本宫已让尚方监建了烧制窑，”
江林悦顿了顿:
“首批水泥三日后可出窑，先供试点路段使用。至于技术——”
只见她从袖中取出一卷图轴，“已绘了烧制图谱，会分发各州县工坊。”
就在众人以为水泥路推行之事尘埃落定之时，一位御史突然出列，神色忧虑：
“陛下，水泥路虽坚固实用，但此举恐有违祖制。我朝官道规制沿用百年，贸然更改，恐引上天降灾，动摇国本。”
此言一出，殿内再度陷入寂静，刚刚还支持水泥路的大臣们，也不禁面露犹豫之色。
萧齐逸眉头微皱，还未开口，江林悦向前一步，朗声：“御史大人所言差矣。祖制乃为利民，如今水泥路能让百姓出行便利，货物运输畅通，实乃利国利民之举。若因循守旧，不顾百姓之苦，才是真正违背祖宗爱民之意。”
言辞铿锵，目光坚定地扫视众人。
萧齐逸嘴角微扬，露出赞许之色，
“皇后所言极是。朕意已决，水泥路之事，按原计划推行，再有异议者，严惩不贷。”
众臣见此，纷纷跪地领命。江林悦与萧齐逸并肩走出正和殿……！
早朝散去时，阳光已照透雕花窗棂。江林悦随萧齐逸走在回未央宫的廊道上，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李通的门生，翰林院编修张明远。
那年轻官员跑得满面通红，袍角还沾着晨露：
“娘娘留步！学生……学生昨日在典籍里查到，南朝曾有‘石灰三合土’，只是配比不同，娘娘的水泥，莫不是……”
“张编修好记性。”
江林悦驻足转身，见他手中紧攥着本泛黄的《营造法式》。
“古法虽有雏形，却未想过将石灰石与黏土按比例烧制。你瞧这页——”
江林悦翻开图轴指点着:
“关键在‘煅烧至熔融’，此时矿物分子重组，遇水才会硬化。”
张明远凑近细看，鼻尖几乎碰到图纸，忽然惊呼：
“原来如此！这与炼铁时矿石熔融竟是同理！”
萧齐逸在旁听得有趣，忽然笑道：
“看来朕得给尚方监多拨些冶铁工匠。”
说话间已到未央宫门前，只见春华提着个食盒迎上来：
“娘娘，这是尚食局新做的水泥灰饼……不，是掺了芝麻的杂粮饼，您尝尝？”
江林悦忍不住失笑，接过食盒时触到盒壁的温热。
掀开盖子，麦香混着芝麻的焦香扑面而来，圆滚滚的饼子上还沾着些细碎的麸皮。
她取了一块咬下，粗糙的口感带着谷物的清甜，忽然想起昨日在工部作坊，见工匠们啃着干硬的窝头，喝着浑浊的井水——
若道路修通，粮食运输便利，百姓或许能常吃到这样的热饼。
“陛下，”
江林悦忽然转身，眼中闪着光:
“试点路段若成，不如让沿途村落的妇孺也来做工，按日给米粮。既能补贴家用，也让她们看看，这新路是如何从无到有的。”
萧齐逸望着江林悦被晨光照亮的眉眼，忽然想起在雁城卷起裤腿胳膊教百姓种地的模样，如今却能站在朝堂之上，搅动风云。
伸手替江林悦拂去肩头不存在的灰尘，声音里带着笑意：
“都听你的。只是今晚得早些歇息，莫再对着炉火看水泥凝结了。”
两人正说着，远处有快马疾驰而来，一名信使翻身下马，匆忙跑来跪地呈上密信。
萧齐逸拆开一看，眉头紧锁，“北疆边关急报，敌国蠢蠢欲动，似有进犯之意。镇北王叫预备好后勤！”
江林悦心中一紧，思索片刻：
“陛下，水泥路若能加快物资运输和兵力调配，或许能增强边关防御。”
萧齐逸点头:
“有理，可让部分工匠先去修筑通往边关的道路。”
江林悦开口：
“同时可招募边关百姓参与，既能加快进度，又能让他们熟悉修路之法，日后自行维护。”
萧齐逸赞赏地看着她:
“悦儿总能想得周全。”
当下便命人去安排。随后两人携手走进未央宫……！
走进未央宫后，江林悦与萧齐逸立刻开始商议应对之策。江林悦铺开地图，手指在通往北疆的路线上比划着:
“陛下，可先抢修这条主干道，确保物资能快速送达。”
萧齐逸点头:
“朕即刻下诏，让沿途州府配合。”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一名侍卫匆匆入殿——
“陛下，李通等几位老臣求见，说有要事相商。”
萧齐逸与江林悦对视一眼:
“宣。”
不一会儿，李通等人鱼贯而入，纷纷跪地。李通颤声道：
“陛下，老臣等此前反对水泥路，如今想来实是目光短浅。听闻北疆有警，愿捐出俸禄，助力修路。”
其他老臣也纷纷附和。
萧齐逸大喜，亲手扶起:
“卿等能如此深明大义，朕心甚慰。所捐俸禄，朕定会用在实处。”
江林悦也微笑开口：
“诸位大人此举，定能让北疆早日通路，保我朝安稳。”
众人商议妥当后，萧齐逸与江林悦又投入到紧张的筹备中，一场关乎国家命运的修路之战，就此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