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景蜷缩在幽梦殿的雕花窗棂下，指尖反复摩挲着凌月书信上的朱砂落款。
信笺边缘还沾着东海的海盐颗粒，混着她独有的茉莉香粉，在曼陀罗花海的甜腻中格外清新。
他拇指碾过“找到大师兄”的字迹，墨痕已被体温焐得发潮，却始终舍不得叠起。
“大人，该用午膳了。”侍女青璃端着鎏金托盘推门而入，碧色裙摆扫过满地飘落的曼陀罗花瓣。
她一眼就看见灼景膝头摊开的信纸，以及他指尖微微发颤的模样——那是他每次想起凌月时的习惯动作。
灼景慌忙将信塞进袖中，耳尖却泛起可疑的淡红：“青璃，你说……凡人的‘开心’，是不是总与他人有关？”
他望着殿外翻飞的赤色花瓣，忽然轻笑一声，“她找到时砚了，挺好。”
青璃将茶盏轻轻放在石桌上，目光落在灼景腰间晃动的九尾狐玉佩——那是用凌月送的蝴蝶发绳改的。
“凌月姑娘能与重要的人重逢，自是好事。”她低声道，“不过殿下近日总盯着《凡人情感录》发呆，莫不是……”
“胡说什么！”灼景猛地抬头，却在触及青璃似笑非笑的眼神时泄了气。
他伸手捏起一块桂花糕，却在咬下时皱眉——太甜了，不如凌月酿的梅子酒够味。
“青璃，”他忽然正色，“若我日后……若我被困在某处，你替我送封信给凌月，就说……”
“大人慎言！”青璃慌忙捂住他的嘴，玉簪上的珍珠坠子“啪嗒”掉在地上，“您可是九尾妖族最耀眼的明珠，怎会被困？倒是族中幼狐失踪一事……”
她压低声音，“今日清晨，我在迷雾森林边缘发现了白澈大人的气息。”
灼景瞳孔骤缩，指尖的桂花糕瞬间碎成齑粉。他想起三日前兄长白澈忽然让他接管北境防务，理由是“幼弟需要历练”。
那时白澈的掌心似乎缠着银白色的蛛丝，却在他注意时迅速隐入袖口。
“明日随我去迷雾森林。”灼景忽然起身，红衣在风中扬起猎猎声响，“顺便替我回信给凌月，就说……”
他顿了顿，从发间取下一枚曼陀罗金饰放入信封，“就说我过几日便去看她。”
“大师兄你说，小团子的爪子印会比去年大了一圈吗？”凌月蹲在礁石旁，用树枝在沙地上比画着模糊的虎爪印。
时砚负手立在她身后：“星辰灵虎每百年化形一次，如今已有金丹期修为，自然该长大了。”
他忽然伸手按住凌月肩头，“不过你确定要闯剑冢？那里的守剑傀儡认主不认人。”
凌月回头冲他笑，眼尾微挑如狡黠的小兽：“怕什么？你可是前万剑宗大师兄，难道连自家剑冢的机关都不记得了？”
她晃了晃手中的储物袋，里面装些“醉仙散”——专门用来迷晕傀儡的丹药。
时砚望着她发间的九尾狐玉簪，忽然想起十年前她刚入万剑宗时，偷跑剑冢温养本命剑的模样。
那时她还不会收敛灵气，跌跌撞撞撞倒了三排剑架，最后抱着青羽剑冲出石门，身后追着十几个冒红光的守剑傀儡。
卯时三刻，万剑宗山腰的雾气准时散开。凌月猫着腰跟在时砚身后，裙摆扫过沾着露水的灵草，鼻尖萦绕着剑冢特有的金属冷香。
小兽的气息越来越清晰，混着灵草的清香，在晨光中织成一张柔软的网。
“嗷呜——”一声奶凶的低鸣从灵草堆里传来，一只毛茸茸的身影猛地扑进凌月怀里。
星辰灵虎的皮毛已从浅灰变成银白，额间的星辰斑纹在黑暗中泛着微光，爪子上还沾着几片粉色的桃花瓣。
“小团子！”凌月笑着揉它脑袋，却被它用湿润的鼻尖蹭了满脸口水。
时砚望着这幕，眼底泛起柔光，寒光剑却在此时发出清鸣——剑柄上的雪松香穗正轻轻晃动，像在回应主人的心跳。
“嘘——”时砚忽然按住凌月肩膀，指尖掐了个隐匿诀。远处传来守剑弟子的脚步声，交谈声中隐约能听见“长老说今日潮汐异常”“别让闲杂人等靠近剑冢”。
凌月屏住呼吸，怀中的小兽却突然扭头咬住时砚的裤脚，尾巴摇得像朵蒲公英。
“跟紧我。”时砚低声道，袖中飞出三枚傀儡符。蓝光闪过，三个与他们一模一样的虚影出现在剑冢入口，引着守剑弟子往相反方向而去。
就在凌月抱着小兽准备离开时，寒光剑突然发出刺目蓝光。剑身剧烈震颤从千人冢方位飞向时砚掌心，剑柄上的云纹泛起淡淡金光，竟是触发了万剑宗的守山大阵。
“什么人？”蓝瑜的声音从石门外传进来，伴随着霞光剑出鞘的轻响。
凌月浑身紧绷，却见时砚抬手放出一道传音符，蓝光闪过，蓝瑜与赫连玉的身影出现在月光中。
蓝瑜的紫衣在晨风中翻飞，发间的珊瑚珠沾着露水，像她眼底的泪光。
她手中的霞光剑“当啷”落地，却在看见时砚眉间朱砂痣时骤然哽咽：“大师兄……真的是你？”
赫连玉伸手按住她颤抖的肩膀，秽阳剑在掌心泛起温润的土黄色光芒。他望着时砚腰间的寒光剑，声音低沉：“十年了，你终于肯回来看看？”
时砚望着眼前熟悉的面孔，喉头动了动：“蓝瑜，赫连师弟……”他忽然注意到蓝瑜袖口露出的青色剑穗——那是他离开前送给她的生辰礼物，“万剑宗……还好吗？”
蓝瑜再也忍不住，扑过去抱住他：“自你和凌月师姐失踪后，掌门师伯就闭关不出，对着你们的剑穗发呆……我爹也总说，当年若是多派些弟子去东海或者当时尽所能护住凌月……”
“好了。”赫连玉轻声打断，目光扫向剑冢外逐渐亮起的守山大阵，“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大师兄，你气息不稳，莫不是……”
时砚别过脸去，指尖抚过寒光剑鞘。“我如今……，”他轻声道，“万剑宗需要的是能护它周全的人，而不是我……”
“大师兄！”蓝瑜猛地抬头，“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们最好的大师兄！”
她忽然从腰间扯下通信玉简塞给凌月，“这是天机阁新制的传讯法宝，如有需要可以用这个与我们联系，如有不管困难多远我们都会来！”
凌月望着手中温润的玉简，鼻尖发酸。明明刚入万剑宗时，蓝瑜还是那副瞧不上她的样子。
如今少女已亭亭玉立，有了万剑宗大师姐的风范，守护她想守护的人。
“谢谢你们。”凌月轻声说，忽然上前抱住蓝瑜。
“快走！”赫连玉忽然低喝，远处传来巡山傀儡的嗡鸣，“再晚就来不及了！”
时砚冲两人颔首，袖中飞出一道剑光卷起凌月与小兽。清玉峰的晨风中，他听见蓝瑜的声音被风扯得细碎：“大师兄！无论何时……万剑宗的大门都为你们敞开……”
晨光熹微中，凌月望着逐渐远去的清玉峰，怀中的小兽已发出均匀的呼噜声。
“大师兄，”凌月轻声道，“先去云山的小屋住下吧。那里清静，没人会打扰我们。”
时砚回头，望见她发间被风吹乱的玉簪，忽然伸手替她别正：“听你的。”
凌月被逗笑，却在触及他眼底的疲倦时收了笑意。她想起信中灼景的落款，想起蓝瑜未说完的话，忽然伸手攥紧他的袖口：“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会在一起的，对吗？”
“对，”他轻声说，“我们会在一起。”
山风卷起两人衣摆，小兽忽然抬头发出一声清亮的虎啸。
晨光中，云山脚下的小屋越来越近。屋檐下的风铃轻轻作响。凌月深吸一口气，嗅到风中混着雪松香、茉莉香的气息。
手中收到灼景的讯息，信中的最后一句：“月牙儿，我很快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