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序是在宁国寺醒来的。
他缓缓睁开眼,盯着虚空看了片刻,猛然坐起来:“阿姐!”
动作太大,扯到了心口,痛楚从心脏处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他顿时面色苍白,汗如雨下。
门外的云樾听到动静后进来:“公子!”
萧序立刻问:“阿姐呢?”
云樾回道:“郑五姑娘在京城啊。”
萧序朝窗外望了一眼:“这是第几日了?”
“您昏迷了七天。”云樾说,“公子,逸真大师说了,等你醒来后他要带你闭关。”
萧序下床:“我要去找阿姐。”
可是他刚一站起来,心脏处的痛感就更甚,尖锐到仿佛有无数片刀刃,将他的脏腑一点点凌迟。
他跌坐回床上,吐出一口血。
云樾惊呼:“公子,大师说了,您要静息凝神,千万不可动气。”
萧序抹去唇边的血迹,看着云樾的满脸忧色,反而笑了:“怕什么,从小到大吐得少了?”
此时,逸真大师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碗汤药。
云樾立刻告状:“大师,我家公子要去京城呢。”
“什么京城,命不想要了?”逸真大师把药碗递给萧序,“喝了。”
乌漆嘛黑的一碗药汁,仔细一看还有点浓稠,苦味扑鼻而来,呛得人作呕。
云樾忧道:“大师,您又加重药量了?”
萧序接过碗,二话不说张口饮下。
这碗药大抵是太难喝了,饶是萧序这种药罐子里泡大的,五官都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
逸真大师另一只手握着一把松子糖,全都塞进了萧序嘴里。
萧序把松子糖移到一边,腮帮子鼓起来像是只小仓鼠,笑得眉眼弯弯:“就知道我师父最心疼我了。”
逸真大师不吃他这一套:“有事我师父,无事老秃驴。”
云樾:“噗。”
逸真大师用蒲扇敲了敲萧序肩膀:“来。”
萧序昳丽的眉眼瞬间垮了:“啊,真要闭关啊?”
逸真大师没好气:“不闭关你等死吗?和你说了多少遍,修身养性,不可轻易动武,你以为……”
逸真大师一看,云樾已经去准备闭关要用的东西了,于是压低声音继续道:“你以为你的身体像前世那么康健?能让你随便造的?”
在外人面前高深莫测、德高望重的大师,在自己不听话的小徒弟面前风度尽失,宛如家中操碎了心的长辈。
“你再这么来几次,你连三十岁也活不过去。到时候你的阿姐和别人双宿双飞,你在地下零落成泥。”
萧序的目光陡然变得阴狠:“双宿双飞?谁想和我阿姐双宿双飞?”
逸真大师:“那可多了。”
“他们哪个配?他们都不配给我阿姐当狗!”
逸真大师:“你呢?”
萧序:“我肯定配。”
逸真大师的白胡子翘了翘:“好了,配不配的得有命在。命都没了,什么都是空的。”
萧序只得跟着逸真大师出了房间。
云樾也从隔壁出来了,萧序问:“那晚的人可留下活口了?”
云樾点头:“留了。”
“好,送回朝中,让父皇和阿颂发落。再传信回去,报我病危,以便他们处置人。别忘了给父皇母后一封密信说我安好,不然我怕把他俩吓死。”
“是。”
萧序满脸不虞,咬牙切齿:“昀王叔和原久的人可真会挑时间。那晚要不是他们的死士绊住我,那些想对阿姐不利的人,连靠近阿姐的机会都不会有!”
云樾垂下脸,眼中闪过一抹心虚。
他不敢告诉萧序,其实郑五姑娘,现在都还下落不明。
萧序又问:“想对阿姐下手的人是谁,可查到了?”
“是一个组织,叫青云会。”
萧序:“什么破玩意,可灭得掉?”
云樾:“……青云会民众数万,怕是有点难。”
逸真大师听见这话,用蒲扇敲萧序的头:“佛门重地,少给我说这些打打杀杀的。”
萧序悻悻地跟着逸真大师走到了闭关的禅房外。
停下脚步,不是很想进去。
逸真大师直击要害:“想长长久久地陪着你阿姐,就听我的。”
萧序立刻进去了,还反过来催逸真大师:“快些,别磨蹭。”
房门关上,只有说话声隐隐传来。
“对了师父,我的刀和阿姐的簪子都物归原主了,陈宴那狗东西的剑还在不在?”
“在。”
“给我,我藏起来,不给他,那个贱人不配。”
“晚了,我已经给他了。”
“你要气死我,老秃驴,老!秃!驴!”
——
山洞里,三个大汉正在烤火。
这三个人挺惨的,一个断了腿,一个没了只眼,就剩下那个伤势轻点。
瘸腿的正在吃烤鱼尾巴:“这火还没烧完呢,估计前头的人还会回来。”
独眼龙摸了摸肚子:“他们烤了鱼,说不定又找别的吃的去了。等他们回来,咱们就把他们的吃的抢了,不然咱们都得饿死。”
最后一个男人满脸阴狠:“哪怕他们没找到吃的,咱们也要把他们杀了,吃人肉!”
其余两人纷纷应和。
他们九死一生地从云韶河爬了出来,最是惜命。
在这种绝境下,为了活着,多残忍的事他们都干得出来。
“嘘,好像有人来了。”
三人立刻地看向洞口,眼中闪烁着兴奋的狼光,准备迎接他们的口粮。
可谁知,涌入的是几十个精兵大汉,他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砍成了麻瓜。
瘸腿男人咽气前,还听见对方“呸”了一声,不爽地说:“妈的,根本不是那俩人,害得老子白高兴了一场!”
“走,继续找!”一群人又匆匆离开了山洞。
但是他们又找了好几日,都和郑家、陈家、京城府兵汇合了,也没找到陈宴和叶绯霜。
宁寒青满怀遗憾地说:“可能人已经……然后被河水不知道冲到哪里去了。”
宁衡的眼眶瞬间就红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淌了下来:“师父……”
认识这么多年了,对他来说,师父是和父王母妃一样亲近的人。
他从未想过他师父会死。
在他心里,他师父是无所不能的。
从那年的中秋节,在庇阳山救下了他和父王,到后边帮他化解了白溪寺的危机,保住了他的地位和名声……
他师父就是他的福星,能帮他逢凶化吉。
但是她怎么化不了她自己的劫难呢?
宁衡这些天提心吊胆,日夜奔波。此时在这样的噩耗打击下,终于没挺住,轰然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