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婉推开\"忘川阁\"雕花木门时,铜铃发出嘶哑的声响,像是垂死之人的最后一声叹息。店内光线昏黄,空气中漂浮着陈旧的檀香与某种更隐秘的气味——像是焚烧后的纸灰混着脂粉香。
\"有人吗?\"她的声音在堆满古物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姑娘想要点什么?\"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男人从阴影中踱出,指尖捻着一串暗红念珠。他面容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嘴唇呈现不自然的嫣红,仿佛刚饮过血。
夜婉下意识按住腰间的匕首。作为\"渡魂人\"组织的佣兵,她对异常气息格外敏感。这家开在旧城区深处的古董店,处处透着不对劲。
\"随便看看。\"她装作漫不经心地打量货架,目光却锁定在玻璃柜中一个描金胭脂盒上。那盒子不过掌心大小,黑漆底上绘着红白相间的牡丹,花蕊处嵌着细小珍珠,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男人——名牌上写着\"白无咎\"——顺着她的视线轻笑:\"姑娘好眼力,那是民国初年'醉月楼'戏班的物件,唤作'朱颜醉'。\"
\"能拿出来看看吗?\"
白无咎的指尖在玻璃柜上停顿了三秒,才用钥匙打开柜门。当胭脂盒被取出时,夜婉分明看见他手腕上浮现出青黑色脉络,又迅速隐去。
\"这胭脂...\"她刚触到盒盖就缩回手。冰凉的金属表面下,竟传来微弱的心跳般的震动。
\"掺了骨灰。\"白无咎突然凑近,呼出的气息带着腐朽的甜腻,\"旧时戏班讲究'粉墨生死',名角儿会在油彩里掺入故去前辈的骨灰,说是能承其艺魂。\"他猩红的舌尖舔过嘴唇,\"当然,更多是用仇人的骨灰...\"
夜婉猛地合上胭脂盒:\"多少钱?\"
\"姑娘确定要买?\"白无咎捻动念珠的速度加快,\"有些东西,沾上了就甩不脱。\"
她直接拍出一叠冥币——在这个阴阳界限模糊的世界,这才是硬通货。白无咎盯着钞票上印刷的阎罗像,忽然咧开嘴:\"既然姑娘执意要买,不如再送您一面镜子。\"他从柜台下取出一面缠着红绳的铜镜,\"午夜上妆时,记得用这面镜子。\"
离开时,夜婉感觉后颈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舔了一下。她回头望去,透过\"忘川阁\"的橱窗,看见白无咎站在无数古董中间,正用那盒\"朱颜醉\"往自己脸上涂抹,鲜红的胭脂顺着惨白的脸颊滑落,像一道道血泪。
当晚子时,夜婉在公寓里打开了胭脂盒。铜镜摆在梳妆台上,镜面异常清澈,映出她眼下因连日出任务而浮现的青黑。盒内胭脂呈现出古怪的质地,不似寻常粉末,倒像某种细腻的灰烬,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幽光。
\"掺了骨灰的胭脂...\"她用小指沾了一点,指腹立刻传来刺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牙齿在啃咬。镜中的自己突然模糊了一瞬,再清晰时,夜婉惊恐地发现镜中人右颊已经涂上了胭脂,而她的手分明还悬在半空。
\"谁?!\"她拔出匕首刺向镜面,刀刃却在接触镜子的瞬间被某种粘稠阻力挡住。镜中景象开始扭曲,浮现出一个陌生戏台的场景:穿着旧式戏服的伶人们正在上妆,每个人都对着相同的\"朱颜醉\"胭脂盒,而他们镜中的倒影,全都长着同一张女人的脸——柳叶眉、丹凤眼,左脸妆容精致,右脸却是焦黑的骷髅。
夜婉踉跄后退撞到衣柜,再抬头时镜面已恢复正常,唯有那抹凭空出现的胭脂仍在脸上发烫。她用力擦拭,红色却渗入皮肤般顽固。梳妆台上,原本黑色的胭脂盒不知何时变成了血红色,盒盖内侧浮现出几行小字:
\"粉墨登场终是戏,铅华洗净见白骨。画皮易,画骨难,朱颜醉里葬红颜。\"
窗外传来飘渺的戏腔,夜婉拉开窗帘,对面本应是商业大厦的位置,赫然矗立着一座古旧戏楼,匾额上\"醉月楼\"三字正在燃烧。一个全身焦黑的身影站在戏台中央,半边脸上妆容艳丽,正对着她缓缓抬起上妆的毛笔:
\"这位客官,可要共描一副...骨灰妆?\"
夜婉猛地拉上窗帘,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她摸出手机拨通同事电话:\"林小满,立刻联系莫医生,我可能...沾上脏东西了。\"
电话那头传来诡异的寂静,接着是\"咔咔\"的摩擦声,像是有人用长指甲刮擦话筒。良久,林小满的声音响起,却带着不自然的尖细:\"夜婉姐,你也买到那个胭脂了?真巧,我正在试呢...\"背景音里,分明有铜镜落地的脆响。
夜婉冲向门口,却发现门把手上缠着几缕戏服上的金线。透过猫眼,走廊变成了戏班后台的化妆间,十几个背对她的身影正对着镜子涂抹\"朱颜醉\",他们的镜中倒影齐刷刷转头,全是那个半妆半骷髅的女人。
\"我美吗?\"无数个声音透过门板传来。
夜婉跌坐在地,手中的胭脂盒自动打开,骨灰般的粉末飘散在空中,组成一张模糊的女人面孔。她终于明白白无咎那句话的含义——有些东西,沾上了就甩不脱。
镜中,那个自称柳如烟的戏子已经画好了半张脸,正用焦黑的手指蘸着胭脂,等待夜婉接过那支上妆的笔...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