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的黑暗。
灵渺渺感觉自己漂浮在虚无中,没有身体,没有重量,只有模糊的意识在无尽的黑海中沉浮。她应该死了——那根桃木钉刺穿手掌的剧痛还残留在记忆中,鲜血喷涌而出的温热触感依然鲜明。
但死亡是这样的吗?
远处,一点微光闪烁。渺渺本能地向它\"游\"去——如果这种没有肢体的移动可以称为游泳的话。光点逐渐扩大,变成一团模糊的光晕,里面浮现出影像...
医院的病房。母亲趴在病床边痛哭,肩膀剧烈抖动。病床上躺着一个人——那是她自己,面色惨白如纸,胸口几乎没有起伏,只有心电监护仪上微弱的波动证明她还活着。
徐子昂坐在轮椅上,右腿打着石膏,脸上缠着绷带,正低声对母亲说着什么。他的眼神中有种渺渺从未见过的悲痛和...内疚?
她想呼喊,却发不出声音;想触碰他们,却没有手臂。这种无力感比黑暗更令人窒息。
光晕中的画面突然扭曲,变成了古宅那个圆形房间。借寿灯躺在地上,灯身布满裂纹,但仍有丝丝绿烟从裂缝中渗出,在空中凝聚成模糊的人形。一个声音在虚无中回荡,不是用耳朵听到,而是直接在她意识中炸响:
\"你以为这样就能摆脱我?愚蠢的女孩...血亲的牺牲确实打断了契约,但灯未碎,魂不散...\"
渺渺感到一阵刺骨的恐惧。恶灵还活着!而且比他们想象的更强大!
光晕再次变化,这次显现出林小鹿的脸。闺蜜的影像比其他人清晰得多,几乎像是真实地站在她面前。
\"渺渺,\"林小鹿开口,声音空灵,\"你能听到我吗?\"
渺渺用尽全力想要回应,突然发现自己有了一双手——半透明、发着微光的手。她试着点头,林小鹿似乎理解了。
\"听好,你没有太多时间。\"林小鹿的语速很快,\"借寿灯不是简单的借命工具,它是灵魂置换器。恶灵需要五条命不是为了力量,而是为了凑齐打开阴阳通道的能量,让它能完全占据一个活人的身体!\"
渺渺的\"手\"颤抖起来。所以恶灵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一切...
\"你妈妈现在很危险。\"林小鹿的影像开始闪烁,\"恶灵会试图通过她完成仪式。你必须回去,但记住——只有彻底摧毁灯体才能消灭它,而代价是...\"
影像突然中断,一股强大的吸力将渺渺拉向深处。黑暗变成了漩涡,她感觉自己被撕扯、扭曲,然后——
剧痛。全身每一寸皮肤、每一块骨头都在尖叫着抗议。渺渺猛地睁开眼睛,刺眼的白光让她立刻又闭上。消毒水的气味,仪器的滴答声,还有...
\"渺渺?\"母亲沙哑的声音从右侧传来,\"医生!她醒了!\"
再次尝试睁眼,这次成功了。母亲憔悴的脸庞映入眼帘,眼睛红肿,但满是喜悦的泪水。徐子昂也在,拄着拐杖站在床尾,绷带下的嘴唇颤抖着。
\"水...\"渺渺艰难地挤出这个字,喉咙像被砂纸摩擦过。
母亲连忙拿来吸管杯,清凉的水滋润了灼热的喉咙。渺渺试着动了动手指,然后是手臂——身体虽然虚弱,但机能完好。只是右手掌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提醒着她最后的牺牲。
\"我...昏迷了多久?\"她问,声音比想象中清晰。
\"三天。\"徐子昂向前挪了一步,\"医生说你的情况...很特殊。失血过多,心脏曾停止跳动两分钟,但...\"他看了眼渺渺的母亲,欲言又止。
母亲握住渺渺的左手:\"宝贝,你为什么要做那种傻事?如果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渺渺想起在混沌世界中看到的一切,急切地想警告他们恶灵还在,借寿灯没被彻底摧毁。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灯...在哪里?\"
徐子昂和母亲交换了一个眼神。
\"老周保管着。\"徐子昂说,\"虽然裂了,但他认为应该妥善封印,而不是彻底销毁。那是一件...有价值的古物。\"
渺渺的心沉了下去。老周不知道真相!\"不...必须毁掉它!那不是普通的古董,它是...\"
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哆嗦。病房的灯光闪烁了几下,温度骤降。母亲突然挺直了背,眼神变得空洞。
\"妈?\"渺渺惊恐地看着母亲的面容开始扭曲。
徐子昂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纸:\"它跟来了!\"
母亲的头猛地转向他,嘴角咧开一个不可能的笑容:\"聪明的小记者...但太迟了...\"
她的声音变成了那个熟悉的沙哑恶灵声。徐子昂将符纸贴在母亲额头上,她发出一声尖叫,然后瘫软在椅子上。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徐子昂按响呼叫铃,\"它比你我想象的都要强大,已经能短时间附身了!\"
医护人员冲进来,看到昏迷的母亲,立刻展开急救。趁着混乱,徐子昂帮渺渺拔掉输液针,扶她坐上轮椅,悄悄溜出了病房。
\"去哪里?\"渺渺虚弱地问。虽然只昏迷了三天,肌肉却像废用了一个月那样无力。
\"古宅。\"徐子昂推着轮椅快速穿过走廊,\"老周在那里研究那盏灯。如果恶灵已经强大到能远程附身,说明灯的状态比我们想象的更危险。\"
医院外天色已暗,乌云密布。徐子昂叫了出租车,将渺渺小心地扶进后座。他的动作很轻,但渺渺还是看到他在忍受伤口疼痛时额头上渗出的冷汗。
\"你的伤...\"她内疚地说。
\"不算什么。\"徐子昂勉强笑了笑,\"比起你做的事...\"
出租车驶向城郊,窗外的景色越来越荒凉。渺渺望着后视镜,突然发现司机的眼睛在反光中呈现出诡异的灰绿色。她屏住呼吸,悄悄拉了拉徐子昂的袖子。
徐子昂会意,从背包里摸出一小包盐,无声地撒在车门把手上。司机突然抽搐了一下,摇摇头,眼睛恢复了正常。
接下来的路程,司机一直正常驾驶,但渺渺和徐子昂都保持着高度警惕。当古宅阴森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中时,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古宅比上次更加破败,大门歪斜地挂着,仿佛被某种巨力撞击过。徐子昂付钱时特意多给了小费,确保司机立刻离开。
屋内一片漆黑,只有二楼窗户隐约透出烛光。徐子昂打开手电筒,照亮了满是灰尘的楼梯。
\"老周?\"他喊道,声音在空荡的宅子里回荡。
没有回应。只有木质结构偶尔发出的吱呀声,和远处不知什么动物的抓挠声。
渺渺的轮椅不适合上楼,徐子昂便背起她,一手扶着栏杆,艰难地向上攀登。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喘息,他的伤势显然比表现出来的更严重。
二楼走廊尽头的红门大敞着,里面烛光摇曳。老周背对他们跪在地上,面前摊开着各种古籍,借寿灯放在一个用盐和朱砂画的复杂阵法中央。
\"老周!\"徐子昂放下渺渺,踉跄地走向前,\"我们必须...\"
老周缓缓转过身,渺渺倒吸一口冷气——他的眼睛完全变成了黑色,嘴角挂着与母亲如出一辙的诡异笑容。
\"终于来了。\"老周的声音混合着他自己和恶灵的双重音调,\"最后两条命...\"
徐子昂迅速掏出一把朱砂撒过去,老周却只是轻轻挥手,朱砂就在半空中燃烧起来,化为灰烬。
\"没用的,记者。\"恶灵嘲笑道,\"灯已经吸收了四条命的力量,你们的把戏再也不能...\"
它的话突然中断——渺渺不知哪来的力气,扑向阵法中央的借寿灯,用身体撞开了它!灯滚到墙角,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几条新的裂缝出现在灯身上。
\"渺渺!\"徐子昂想冲过去帮她,却被老周一挥手击飞,重重撞在墙上,咳出一口血。
恶灵控制的老周转向渺渺:\"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灯确实需要五条命才能完全开启通道,但现在...\"它张开双臂,\"有了这个老头的身体,再加上你妈妈作为备用容器,我已经赢了!\"
渺渺背靠着墙,右手掌的伤口因剧烈运动而裂开,鲜血渗透了绷带。她想起林小鹿在混沌世界中的警告——只有彻底摧毁灯体才能消灭恶灵,但代价是什么?
\"你想要什么?\"她拖延时间,手指悄悄摸索着地面,希望能找到什么武器。
\"自由!\"恶灵咆哮,\"被困在这盏灯里几百年,看着一个又一个愚蠢的人类为了一点额外的寿命出卖灵魂...现在终于轮到我了!\"
它走向渺渺,老周的身体关节发出不自然的咔咔声:\"你的血很特别,女孩。自愿牺牲者的血...能打开最后的锁...\"
就在它即将碰到渺渺的那一刻,一个身影从门外冲进来,猛地将老周撞开!
\"妈?!\"渺渺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真正的母亲,眼睛里没有诡异的颜色,只有坚定的保护欲。
\"离我女儿远点!\"母亲护在渺渺身前,手里拿着一根桃木钉。
恶灵愣了一下,然后大笑:\"多么感人的母女情啊!可惜...\"它突然扑向母亲,两人扭打在一起。
\"渺渺,现在!\"母亲大喊,死死抱住老周的身体,\"毁掉那盏灯!\"
徐子昂也挣扎着爬起来,从背包里掏出最后一样东西——一个小瓷瓶,标签上写着\"黑狗血\"。
\"用这个!\"他将瓷瓶抛给渺渺,\"倒在灯上,然后用桃木钉刺穿灯芯!\"
借寿灯在墙角发出微弱的绿光,似乎在嘲笑他们的徒劳。渺渺爬过去,右手鲜血淋漓,几乎拿不稳瓷瓶。
\"你以为这样就能结束吗?\"恶灵的声音同时在老周和母亲口中响起,两人都停下了打斗,转向她,\"毁掉灯,你妈妈也会死!我们的灵魂现在已经...纠缠在一起了。\"
渺渺的手停在半空,看向母亲。母亲脸上交替闪现着自己的表情和恶灵的狰狞。
\"别听它的,宝贝。\"母亲艰难地说,声音因痛苦而断断续续,\"我...我能感觉到它在我体内...如果让它得逞...\"
\"不!一定还有其他办法!\"渺渺哭喊着。
母亲突然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就像渺渺小时候做噩梦时安慰她的那种笑容:\"有些战斗...必须由母亲来完成...\"
说完,她猛地扑向借寿灯,将它紧紧抱在胸前!灯身的裂纹中迸发出刺目的绿光,母亲的身体剧烈抽搐,但她的手纹丝不动。
\"妈!\"渺渺想冲过去,却被徐子昂拉住。
\"等等!\"他指向地面。
盐和朱砂画的阵法突然亮起红光,与绿光对抗。老周瘫倒在地,恢复了神智,虚弱地说:\"快...现在...用你的血...\"
渺渺明白了。她撕开右手绷带,让鲜血直接滴在瓷瓶里的黑狗血中,然后冲向母亲。
母亲抬起头,眼睛已经一半变成了灰绿色,但另一半依然是她自己:\"现在...渺渺...\"
渺渺将混合着鲜血的黑狗血倒在灯上,液体接触灯身的瞬间发出嘶嘶声,冒出刺鼻的白烟。恶灵的尖叫声几乎震破耳膜,整个房间开始震动,墙皮大片剥落。
\"桃木钉!\"徐子昂喊道,将最后一根钉子扔给她。
渺渺接住钉子,对准灯芯狠狠刺下!
一道刺目的白光爆发,所有人都被冲击波掀翻。尖叫声、碎裂声、某种古老语言的诅咒声混杂在一起,然后——
寂静。
渺渺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母亲怀里。借寿灯碎成无数片,散落在地板上,每一片都在迅速氧化成灰烬。母亲的眼睛恢复了正常,但面色惨白,呼吸微弱。
\"妈?\"渺渺颤抖着抚摸母亲的脸。
母亲微微睁开眼睛:\"结束了吗?\"
\"结束了。\"老周虚弱地说,艰难地坐起来,\"灯毁了,恶灵...应该也被消灭了。\"
徐子昂爬过来,检查母亲的脉搏:\"很弱,但稳定。我们需要立刻回医院。\"
母亲却摇摇头,抓住渺渺的手:\"听我说...它还没完全消失...我能感觉到...一小部分...在我体内...\"
渺渺的心跳几乎停止:\"什么?不!\"
\"不是恶灵...是它的...记忆。\"母亲艰难地呼吸着,\"借寿灯...不是唯一的...还有四盏...藏在...\"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皮开始打架。
\"别说了,妈,我们得先救你!\"渺渺哭着说。
母亲挤出一个微笑:\"我没事...只是...累了...\"然后陷入了昏迷。
三个月后,春暖花开。
渺渺推着轮椅上的母亲在公园散步。母亲的恢复比医生预期的慢很多,但总算脱离了生命危险。徐子昂的腿伤好了,但留下了轻微的跛脚。老周则彻底退休,搬到了南方某个小镇。
\"今天感觉怎么样?\"渺渺轻声问。
母亲拍拍她的手:\"好多了。昨晚...没有做那些噩梦。\"
自从古宅那夜后,母亲经常梦见一些奇怪的场景——古老的仪式,五盏排列成五角星形状的青铜灯,还有一个穿着道袍的男人...但最近几周,这些梦越来越少了。
\"徐记者说今天要来拜访。\"母亲说,\"他说找到了关于那个道士的一些资料。\"
渺渺点点头。虽然借寿灯被毁,但他们都知道,母亲体内的那一丝恶灵记忆,以及关于\"还有四盏灯\"的警告,意味着事情可能并未真正结束。
回到家时,徐子昂已经等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他的眼神中有种渺渺熟悉的、调查到重要线索时的兴奋。
\"我找到了张世昌和那个道士的联系。\"他一进门就说,\"道士叫陈玄明,明朝末年人,据传是...\"
他的话突然停住,盯着渺渺身后的镜子,脸色大变。
渺渺转身看去——镜中的自己,眼睛闪过一抹灰绿色,转瞬即逝。
母亲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三人都沉默了。远处,不知谁家的风铃在微风中轻轻作响,像是某种无形的存在发出的轻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