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父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市侩计算的惊喜,那份毫不掩饰的攀附和以他为交易筹码的欣喜,如冰锥刺在纪云铮心上。
“知道了。”他冷硬地掐断了通话,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纪云铮面无表情地按熄了屏幕,胸腔里却像是塞进了一块冰冷的铁。
家人的反应,意料之中,却也冰凉刺骨。他们对他的牺牲理所当然,对他这个人本身的处境和情感漠不关心。
“家里?”夏时屿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响起,平静而笃定,“看来‘满意’得很?”她显然听了个大概。
“他们,一向如此。”纪云铮扯动嘴角,笑得有些疲惫苦涩,他顿住一瞬,语气低沉:“这次,真的谢谢你,时屿。”
夏时屿闻言,眼神微动,关系的亲近,最先发生变化的就是称谓,这个进展速度,不错。
跑车如银色闪电加速掠过桥面,窗外万家灯火飞速流转,她沉默片刻后清晰道:“记住,以后你就是我夏家的人。”
他心中那份珍惜与决心,在这个瞬间,变得更加坚实。
车子缓缓驶入滨江壹号庄园,巨大的夏宅铁艺门在感应到主人座驾后无声滑开。庄园灯火通明,草坪修剪得像奢华的丝绒地毯,车子停在一栋气势恢宏、充满古典与现代交融设计感的别墅前。
空气中弥漫着名贵植物的清香和一种无形的威压。
夏时屿睁开眼,目光锐利地扫过纪云铮的脸,清晰地传递着信息:战场转移了,别松懈。
“下车吧,”她率先推开车门,站定,姿态挺拔如一株迎风而立的青松,“记住,你是代表你自己走到这一步的。进去后,做好你自己就行了。还有,记住我说的话,谁也不能再欺负你,哪怕是我爸,也不行。”
她伸出手,不是挽他,而是近乎自然地、带着宣告般意味地,轻轻整理了一下他西装外套的翻领,动作轻巧却重若千钧。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率先走向了那扇象征着顶级豪门权力核心的雕花大门。
纪云铮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沉淀下来,变得沉静而坚定。他挺直背脊,抬步,紧跟在她身后。
夏家主厅厚重的实木气息扑面而来,水晶吊灯的光芒泼洒下来,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倒映出璀璨星河。这里一个玄关或许就抵得上纪家最风光时的整个会客室。
前方是深不可测的豪门巨宅,是严厉的审视线,是全新的身份与挑战。
但此刻,他选择相信前方那道引领的身影,相信他们之间那份始于利益、却悄然滋生更多可能的契约。
他步履沉稳,踏上了通往未知、却也通往夏时屿承诺的“靠山”的路。这条吃软饭的路,他走定了,并且,要走得让所有人刮目相看,毕竟他也是夏时屿承认的“夏家人”了。
今晚的饭菜看得出准备得很用心,这般好的待遇,夏时屿也就刚回家的两天体验过。
不过父母好像都有这样的通病,就像那些放假回家的游子,回家的第一天,皇帝级别的待遇,第二天看着也还顺眼,第三天就开始指指点点,再过几天就开始烦躁怎么看都不顺眼,在家说正天就知道躺着也不知道出去社交,出去玩又说整天往外跑不着家,这种时候,就该果断离开家了。
夏时屿觉得,她也该尽快搬去她自己的小窝了,一直住在家里早晚会被嫌弃的,而且要和纪云铮谈恋爱,也需要有自己的空间。
夏母在晚宴上笑吟吟地,嘘寒问暖间滴水不漏地打探着纪云铮的所有过往细节,连他家祖上三代都委婉问个了遍。
夏时屿偶尔也会帮忙解个围,表明自己对纪云铮的态度。
直到管家恭敬俯身过来请纪云铮:“纪先生,老爷在书房等您单独聊聊。”
书房内檀香袅袅,一室厚重实木家具沉淀着威压的岁月痕迹。
夏志远端坐在宽大的扶手椅后,只开了一盏台灯,将他的大半身形隐匿在阴影里,只有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在灯下凝聚,审视着踏入范围的纪云铮,仿佛要穿透皮囊,直接掂量他灵魂的成色。
他一句寒暄没有,直接单刀直入:“云铮,”称呼带着刻意的拉近,“我的女儿时屿,她是我唯一的继承人,也是夏氏未来的掌舵者。这场婚姻是她提出的,为了什么,我大概猜得到七分。
但我现在要听你说另外三分:你入赘夏家,到底是为了救纪家于水火,还是真心愿意以你往后余生,去珍惜、尊重、守护我女儿这个人?”
书房沉重的实木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纪云铮站在光影交织的地毯中央,清晰感受着夏志远话语里那份沉甸甸的重量。
“夏叔叔,”他抬起头,坦荡直视着那双锐利的眼睛,没有丝毫闪躲,“救纪家于水火,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之所以能站在这里的源头,我无法否认。但我答应入赘,并非权宜之计。”
他深吸一口气,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带着郑重其事的重量。
“我已经结过一次婚,以利益为纽带的婚姻会是什么结果,我很清楚。这件事让我对婚姻本身……敬而远之。”
他声音低沉了一瞬,随即扬起,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清晰:“但是,时屿不同。”这个名字被他念出来,仿佛带着沉甸甸的暖意,“她的出现,像是乌云压顶的天空劈开一道光。这份援手不仅是金钱,更是……她把我从那滩泥沼里拉了出来,亲手给了我挺直脊梁的底气和尊严。
夏叔叔,时屿对我的好,对我的帮助,我都记着的,她在我心中,比我自己的性命更有分量。”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眼神里的坦诚里糅杂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珍惜她、尊重她,都是最基本的我该做的事情。
至于守护?只要她需要我,只要我还站着,刀山火海也好,流言蜚语也罢,我就是她手里最顺手的那把刀、最稳固的那面盾。
无关乎利益,只因为她是时屿,是赋予我新生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