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空间里有灯花燃爆的声音,藏没暗处的黑衣人自始至终静悄悄的,他靠着胳膊向后微微侧躺着,歪着头出神地看着头顶旋进去的帷幔,赤金色如花一般。
帐帷外头还有个徐徐喘着气的活物,在窥探着他。
南宫耀低头不语,心情一点点变得压抑。
“外面的长廊里,那些金荷,有什么寓意?”南宫耀叉开腿,舒展着疲累的身躯,脚伸不到边缘去,从外头看,总有一种床太大的感觉。
“不知道,我不喜欢。”魂尊攥着拳头,面色微寒,默默地低着头。
“不喜欢还挂那么多,一大把年纪了还在这装。”他看着越来越深的帷幔,就着淡淡的清香,一点一点放下了胳膊,头靠在木床上,眼皮沉沉,欲要闭合。
“那我的衣服是怎么回事,那些珠子是衣服里的吗?”他摸了摸这件合身又顺滑的衣服,感慨着宇宙中的灵力特质真是缤纷。
他点了点头。
外头的人一声不吭,挺阔的喜服紧贴身形,晦暗的眼眶中多了浓郁的底息,一缕担忧的情绪在他心里好似水波一般划过。
南宫耀不让他进,他便把椅子搬得离床更近,甚至为了能看得更清,他坐下后,半个身子几乎压在床边,一双胳膊扯拉着床帘几欲掉落。
一张毫无表情的脸贴在上面,要是今夜毒发,南宫耀一睁眼看到自己在,一定会感到舒心些。
魂尊抿着唇微微思索。
他又想到,会不会待南宫耀康愈后,再给他一次机会修合什么的,就好了。
他没忍住捶在自己的腿上,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那会子事。
闹了点小动静,魂尊注意到床上的人抬了抬腿,嘀咕了两句什么,不过好在只是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去。
他当真是累了,竟然还一路赤脚而来,脚底怕是都磨破了,真是不明白为了一个属下,有必要做到如此地步吗?
烛光晃眼,他特意灭了数盏,只留了几盏让他隐隐约约能看见里头的人。
夜色幕合,风钻薄衣寒凉,可他的身子确实热热的,始终锁视着里头姣好的风景,口水咽着一波又是一波。
有好几次,他手都伸进去了,又在心里打了退堂鼓,他就知道,一次越矩便会有下一次。若是次次都强迫南宫耀意愿,只怕会事与愿违。
他最终受不了了,召唤来一堆黑漆漆的人影,替他守在床边,自己则迈着大步到外头吹风去了。
刚一出门,左右两侍禀礼后道:“禀尊上,蛇老他不愿自戕。”
魂尊冷漠地说:“哦?好大的胆子呵,不愿自戕?负责此事的人是谁?”
“原先是葵蛇长老负责料理的事宜,但是新上任的葵蛇君太过年轻,处理这种事难免顾忌同根,不过方才白公子来过,说要戴罪立功,想自请去劝行蛇老。”
“那小子闭门思过出来了?”魂尊俯首问。
“是。尊上吩咐了禁足三日,他不敢违拗,今夜一出禁足,白公子便迫切想来问候尊上。听闻蛇老自戕的差事有些棘手,他想要表现一番,以将功折过,特意来向尊上请行。”
魂尊蹙蹙眉头:“要表现也无须费功夫在杀人放火上,你且去知会他,就说我的身子还没恢复完全,叫他不必成日来问安了。另外,蛇老的事换个人来办,叫黎无筠到前堂来,我自有话问他。”
“是。”
“等等,叫黎无筠到这里来,不用去前堂了。”魂尊改口道。
侍卫应了一声,低头下去了。
不过片刻,黎无筠的脸便出现在眼前了。他转动的袖子停下,一身轻衣穿着,显得他竹竿似的身形更加瘦削。
只一见他,魂尊下意识地蹙紧了眉头,一手背在身后,看着灯光里他站得如同对峙的模样就不舒服。
黎无筠向来不对他行礼的,因为这个人从没想过从他这里得到点什么,为魂尊办事也纯属他个人意愿,不管别的,他对魂尊倒也不失尊重。
看到魂尊亲自站在门口等他,黎无筠也有一丝诧异,忙问:“尊上不冷吗,怎么不进屋?”
魂尊道:“因为这间屋子是只能供两人用的,容不下三个人。”
黎无筠抿了唇,道:“这是自然,我只是好奇,尊上灵修一向不肯被人打断,素日都是天亮完止,怎么今日有空召我来?”
魂尊挑挑眉,像是早有准备,带着笑意说道:“今日灵修怎可同日而语,毕竟不是我一个人来决定的。”
黎无筠点点头,“是,没有经验的人来为尊上渡灵,确实是委屈尊上了,尊上若是嫌里面的人无能,我今夜先带走他,明日便为尊上寻觅他人。”
魂尊道:“怎么,你从不肯到外头去,素日就连岸边也未曾踏足,现在就已经改变心意了吗?”
黎无筠忙解释道:“尊上多思了,我只是为了尊上修阶能早日告破。”
魂尊轻笑,道:“要带走他也只能等到明日了,他现下正累着,已经睡着了,毕竟不解世事,哪里真经受得了一晚上?”
黎无筠白皙的脸上挂了抹红,低下眼去,怎么觉得天元魂尊今日怪怪的,那种私事怎么像是在故意说给他听似的?
他很快摇走了这样的荒诞想法,点点头道:“尊上开心就好,预祝尊上顺利突破九阶神悟。”
“嗯,对了,白清这小子十几日前在人界俘了个人回来,就一直关在他的住所,这事儿你寻探到了吗?”
黎无筠答:“白公子他做事仔细,向来不露痕迹,尊上不说的话,我是不会特别注意到的。”
魂尊点点头:“清儿做事确实完备,但是他太过自我了,总以为凡事都有非黑即白的局面,便事事以求极致,不过你也一向追求毫末,凡事都要你留心也太难为你了。不过你既然已经有出去的打算了,不如我交代你一件事可好?”
“尊上吩咐便是。”
魂尊道:“清儿带回来的人,其实是灵界人,而且还是如今灵王手底下的人,我想着灵王迟早会知晓他的所在,与其到时候清儿惹他个小麻烦,不如提前送他回去好了。想来想去,现在便把这件事交由你去办吧。”
“灵界吗?”黎无筠犹豫起来,微微蹙着眉头,似乎是不怎么情愿的样子。
“我知道你不想到灵界去,不过你不用担心,老灵王殡天已有九百余年,现在的灵王很是信奉天命,不会对你有所迫害,你只管放心交人去吧。”
黎无筠点点头。他多年不见天日,竟然连灵界易主的事都未听闻,不过要真如天元魂尊所言,那么自己确实没什么需要顾忌的。
黎无筠的心情好多了:“我知道了,那我便随人去一趟灵界好了。”
魂尊点头,“嗯,务必将人送到灵殿去,别叫灵王拿了什么把柄。”
“是。”
魂尊轻轻皱起眉头,视线瞥向门口,一个“不好”,突然转身进屋,急冲冲地跑了进去。
门还敞着,黎无筠走也不是,进也不是,望着里头魂尊焦急的背影,他的心里也是一惧,莫不是南宫耀在里头出了什么事了?
想到这里,他也抬腿进去了。
走到尽头,发现一圈黑影,须臾黑影退却后,黎无筠看到天元魂尊正跪坐床中,怀里抱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焦急不安。
“耀儿,耀儿,别怕,我在。”
“嗯……难受……好难受……”
黎无筠还没走近,便听到天元魂尊以从未有过的情绪不断安抚着南宫耀,他知道定有蹊跷,但是听到那声“耀儿”,以及南宫耀轻到几乎辨识不出来的回应声,他的心里也是同样急躁。
真的很想,凑近去瞧瞧南宫耀的样子,瞧瞧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这种突如其来的莫名的担忧之心,叫他无所适从,又难以捉摸,他怎么会因为一个颇合眼缘的人,只是初次见面,便能引得如此情绪?
南宫耀,你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