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玉石握在手里,镶嵌到冷白玉石里的花梨木雕,犹如倾倒在汉白玉床上的一汪湖泊,阳光照在上头才有了暖意。
看到那用利器刻出的独属于他的名字时,他的眼底霎时闪有泪花,喃喃道:“好险配子没丢,翟月你这家伙,要是再不还我,我都以为你拿去卖掉了。”
收好玉佩,关上衣橱,从翟家出来。
是想随便叫个马车载他去一处偏僻点的地方,好飞到天上去的。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他只能徒步去寻。知晓哪里的街口热闹,他便只一味往反方向去了。
终于来到一个巷口,往里头探了探,除了远处有一棵长势不错的杨树,无一旁人。
他便进了那巷子,摆了摆手准备腾飞,却被远处一声砖石掷地摔碎的动静吸引去了,南宫耀瞬间警神,好险没在别人面前张扬地飞起来。
只是等了有好一会儿,那边的人还是没有走过来,却接二连三地传出砸砖一般的响声,南宫耀第一反应就是许是有人在那里斗殴。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南宫耀微微蹙眉,心想:不该管的还是别管,倘若太出风头,一时逞义气又不小心表演了“巫术”,后果还是不好言说的。
还是回灵界找帮手的事要紧。
南宫耀暗自咬牙,转头走了。只是不一会儿他又转回来了,接着毫不犹豫地往巷子深处去。
“老头,这大街上的人都看见了,你还不承认了,我说你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为老不尊呢?”
刚走近些,就听到一声质问传来,接着又听到一声砖碎的声音,然后是一声苍老的叹息。
南宫耀走出巷子,扭头看到有三位模样尖利的青年,正对着一位匍匐在地的老人,其中一个手里还握着半截砖头,正居高临下地耻笑道:“我问你啊,那位翟公子的门客长得,是不是很像你那个死去的儿子啊?就那个不要脸勾搭人家有夫之妇的汉子?哈哈哈哈……”
说这句话的人眉飞色舞,虽然穿着讲究,但模样凶悍,脸上还长着密密的胡茬,只是胡茬下面长着一张喋喋不休的嘴巴,让人一看就不好对付。
南宫耀赶忙加快了步子。
“不是说好了吗,赚的钱你三我七,你怎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贪?”胡茬子脸说着忍不住清清嗓,吐了一大口唾沫在地上,掂着手里的砖头弯下了腰。
故意踩在老人的手上,狠狠地说:“要不想干就别干了,别回头又跑去和覃老爷告老子状,说我没能耐管教不了我的马行,我今儿就让你瞧瞧,我到底有没有能耐?”
“给我住手,”南宫耀本来瞧见一个老人被人这么凌辱已经起了怜悯之心,却又不能及时断定孰是孰非,便没有及时声张,现下瞧到这样一介人高马大的青年,竟然无礼到直接碾在人家的手上,他已是忍无可忍。
他走上前去狠狠地推开胡茬子男人,赶忙将地上的人扶起,那老人搀着他的手,露出了早已倾覆鲜血的脸,从头顶流到额头又从额头淌到鼻子和嘴巴,实在令他不忍直视。
更何况,此人还是几刻钟前同自己侃侃而谈的马夫,彼时还在为他的劳苦的作息而愤懑,现在倒让他赶上趟了。
南宫耀愤恨面对三人,将马夫护在身后,破口大骂:“三个不学无术的混账,他做了什么错,你们要拿砖头砸别人的头?”
“谁啊你,多管什么闲事?”左边一个混账说。
“就是你谁啊,敢管我们的事?信不信我们把你也按在地上揍?”右边混账叫嚣。
可胡茬子脸被人这么一骂,不但不生气,反而将半块砖头撇开,拍拍手,笑吟吟地说:“饶命啊小少爷,小少爷这天这样热,跑到这样偏僻的地方来做甚?”
他看向左右两边的手下,十分猥琐地使了个眼色,命道:“你俩还不快去把马给我牵过来,送小少爷回家去,要是热到了小少爷看我怎么教训你们!”
“是是。”两人应了一下,小跑着离开了。
两人一走,那胡茬脸便没安好心地往南宫耀身上靠去,一边搓着手一边打量着他的脸,又白又嫩,心中甚是欢喜,轻浮道:“少爷哪家的啊,不急的话让我请少爷吃个便饭,再送少爷回家呗?”
南宫耀正忙着擦着马夫脸上的血水,看到这男的一个劲往自己身边凑,瞪了他两眼,嫌恶道:“吃什么饭吃,你们把老人家打成这样还有心思吃饭?”
“是是是,小少爷教训得是,我们一定把这老头,不对不对,是老大爷,老大爷,送到医馆去,请大夫好好治治他。”
胡茬子一脸殷勤,帮着南宫耀在另一边架着马夫,只是架得有点高,也有点强硬,马夫的胳膊总是从他手里滑出。
马车被牵了回来,三人捧月似的将马夫举到马车上去了,南宫耀本也抬了腿要跟着踏上,却被胡茬子脸伸手拍在腿上,拦了一下。
南宫耀皱着眉头缩回了腿,另外两人便趁势抢着牵住了马头绳,拉着马儿赶紧逃也似的走了。
心中正狐疑,不知道这胡茬子脸拦着自己要做什么。却回头看到他正露出一脸色眯眯的奸相,胡茬子咽咽口水,朝自己突然凑脸扑来。
心中一骇,却早有防备似的,敏捷地弯下腰去,同时用腿狠踹这人的腿肚子,反身站到他的身后,将他的一只胳膊弯到后头,又踹了一脚他的膝弯,高大的男子立马不高大了。
轻而易举地抵着他的肩膀,将他的脸狠狠抵在墙上,不屑道:“还敢对我有所肖想,也不拎拎自己斤两几何?”
“错了错了,”胡茬子倒是个认错快的,只因他的脸实在压墙太紧,嘴角撑得不住流出几口哈喇子来,模样难看,也挣扎不得,索性一股脑地道起歉来:“小的着实不知公子身手如此了得,只是瞧着公子面如冠玉仪表堂堂,一时起了歹心,少爷饶了小的吧!”
南宫耀也觉得再让他这么胡乱流口水到古墙之上,也是一种对墙的折辱,于是便松开了他。
南宫耀拍拍手,撂下一句“你若不好好医治老人家,下回我见到你定会踢断你的腿。”便要拂袖离去。
胡茬子一边揉腿一边看他,忍不住出声唤他:“南宫少爷,我还是劝你不要和翟家少爷走得太近了,算是为你好!”
南宫耀脚步一停,蹙着眉头隐隐思索,最后只不悦地撂下一句:“管好自己得了。”走回来时的巷子里,打算寻个别的安静地方去。
若是单纯知晓自己姓甚名谁,南宫耀根本毫不关心,毕竟自己频频出入燕云场所,瞧着那胡茬子浮躁的心性,大抵也是同类。
汇京一大半的月楼都是为他而设,自然,“同道中人”早已对南宫的名号不甚陌生。
只是关于自己与翟月的联系,左不过是酒醉后的那么几次偶遇,再不然就是这几日连着上翟府去叫人瞧见了,被人以为是“走得近了”?
“走近就走近呗,他还能吃了我不成?”
南宫耀心里暗暗思忖,除了前几天翟月对自己表露了一回心意,这几日他都没什么动静了。
也不像之前那样总是黏着自己后头,昨天一天没见了,今天也没见着,也不知他忙什么去了。
若是自己这样子不告而别地走,回到灵界到底也不知要耽搁多久,万一求助的时候多耽误了些时辰,这人界又不知要间隔多少日了。
折耳惇有高强法术他倒是不必太担心,虽然他一向恪守天命,不会对这里的人动用灵力,但起码也有自保能力,总不会叫他真死在人界这样平淡的地方。
只是翟月,若是再回来时人界又过了许久,他会不会像上次一样,因为七日见不到自己而深深思念?
想到这里,南宫耀连路都走不动了,只呆呆地站在杨树下,发愣般出神望着巷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