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均垂下胳膊的拳头缓缓松开。
在萧琚说出这一句话的那一刻,他就已察觉到他的用意,眼底的怒气瞬间散去,但又被自卑、嘲讽掩盖。
他将受伤地藏在身后。
这一句话艰难的从唇齿间挤出:“你大可不必这样做……我与她……不会再有任何关系……这样丑陋不堪的身体,怎配——”
萧琚看着他的眼神冷漠。
轻描淡写地否认:“你想多了,孤认为只有这样说,才会让她彻底死心,不再生疑心。”
祁均不再说话。
整个人快被绝望吞噬。
萧琚不再理会他,低头看怀中一声不吭的小宫女,刚才还那么闹腾,这会儿却分外安静地靠着,但眼神更加迷离涣散,显然醉狠了。
他微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小宫女无力垂下的眼睑唰地一下掀起,口齿含糊不清:“我的荷花没拿。”
萧琚头也不回地抬脚离开。
“铁甲卫会拿的,你喝多了,该回去睡觉。”
她睁着迷离的眼睛,面颊绯红:“我没喝醉!我很清醒!”
果然是醉了。
都敢用这个口吻和他说话了。
萧琚知道和一个醉鬼掰扯也是浪费力气,加快脚上速度,敷衍地嗯了声。
耳边呼呼风声刮过。
姜末有种飘飘欲仙的虚幻之感,愈发高兴起来,“我没醉!我还要给陛下看荷叶、看荷花!我要带陛下去荷苑看荷花!”
她愉悦的手舞足蹈。
动作幅度极大。
萧琚的头往后仰,避开了挥舞的胳膊,告诉自己不要和醉鬼一般见识。脚下方向一拐,进了望云阁,抬脚踹开房门,动作不算温柔地将她扔在床上。
小醉鬼才躺在,一个鲤鱼打挺又蹦了起来,蒙头就往外冲:“我要去找陛下——”
萧琚:…………
暴君伸手,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将人拎回床上,克制着怒气:“孤是谁。”
小宫女睁大眼睛,盯了他许久后,发虚的眼神陡然亮了起来,“陛下!您这么在这儿?您不是应该在望云楼……”她说着说着,眼中涌起难以抑制的悲伤,但一瞬即逝,“对啊,陛下不可能出现在这儿,那就是……我在做梦!”她顺理成章地就将自己哄好了。
萧琚眼中的怒气消散。
他压着她的肩膀,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温柔些,“躺下,睡觉。”
姜末却避开了他的手掌。
她想——
既然是梦,那不论她做什么,真正的陛下都不会知道。
她半跪在床上,双手撑在萧琚胸前,昂起脸,在拉近距离时,哪怕是在梦中,她也忍不住垂下眼睑。
不敢直视陛下。
胸口的心跳如此强烈。
她甚至能听到耳边血液流动声。
她也知道自己在梦中对陛下做什么,就让她彻底发一回酒疯——
双唇轻轻触碰。
她嗅到自己身上的酒味,也闻到了陛下身上的冷香。
短暂一瞬,她就要退开。
这样她就满足了。
这样她便不会再嫉妒的失态,醒来后,能够继续祈盼着陛下与卫妃娘娘一直幸福下去。
在她的唇离开那一刻——
萧琚的手掌抬起,掌心笼上她的发髻,微微用力压下。
肌肤相触。
双唇被分开,动作强势而生硬地掠夺她的呼吸,胸口的手掌起初用力的推搡,逐渐褪去力气,虚弱地扶着,被眼前的暴君支配。
*
卫确是习武之人。
她的动作太快,萧琚没有再第一时刻避开,但在意识到她想要做什么时,他的身体反应更快一步,微错开脸。
卫确欺近的动作僵硬停下。
气氛凝滞。
萧琚在余光中看见楼下一角闪过一个熟悉的背影,见她抱着荷叶慌不择路地逃走。
又被小宫女看见了啊。
在意识自己生出这个念头的瞬间,他理智地克制下冲动,必须先要安抚住卫确。
“抱歉。”
他收回视线,沙哑着嗓音开口。
卫确眼中闪过受伤,她忍不住想要问一声,连这样触碰都不行么?
她闭了下眼睛。
是她激进了。
当年是她不问缘由离开师兄的,三年过去,师兄一人背负着,如今她才回来,她应当给师兄适应的时间。
他们还要携手走过漫长岁月。
何必急于一时。
卫确平复情绪,后退一步,与萧琚保持距离,扬起一抹笑,“突然想起来明日我还要出去骑马放风,晚上不宜吃酒。今晚我先回荷苑了,师兄也记得早些休息。”
她语气磊落,洒脱。
萧琚肩头松懈,“孤送你。”
卫确挥舞了下胳膊,挑眉自傲道:“师兄莫不是担心有不长眼的刺客赶行刺我?那也得先问问我的拳头答不答应!”
萧琚配合的笑了下。
月光清冷,落在他的脸上,连着他的笑容也染上了清冷。
卫确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此时站在她眼前的陛下,笑得如此陌生,这仿佛不是她的师兄——
但这个念头闪过的一瞬就被她赶出脑中。
这三年——
是因为师兄背负太多,站在权利之巅,下面都是虎视眈眈的恶人,当初豁达、潇洒的师兄,是没办法坐稳天下的。
她不该因自己的欲望,生出这种莫须有的揣测。
这一夜,卫确梦境不断。
以至于次日一早去围场骑马时,因分神、困顿,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幸好她及时回神,“吁——”
马蹄高高上扬。
她也跟着被抛高了下,下身离马鞍。
“小心——”
一道声音从斜后方快速逼近。
马蹄落下,卫确身姿平稳地重新坐回马鞍,一脸从容之色,不见慌张。回首,眼神有些好奇地朝斜后方看去。
只见一身藏青宦官服色的祁均跑来。
卫确坐在马背上,看他靠近,语气带了些意外的欢喜:“祁公公怎么来了?”在她说完这一句话后,视线就朝他身后远处看去,在寻找着另一个身影。
但远处只有她的两个丫鬟牵着另外两匹马站着。
并未见萧琚的身影。
自从入宫后,她算是知道了师兄矜矜业业的程度,恨不能一日都扑在案牍之上,脑中想着的都是天下、朝臣、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