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轻蔑的声音骤然传来,让正在讲解悬山寺浓郁佛门气息的慧通眉头一皱。
“普信师兄!”
慧通双手合十,对着不知何时出现在院落一角的身影深深一礼。
他的声音依旧平和,却隐隐透着一丝无奈。
那僧人缓缓从阴影中踱步而出,眉间一粒朱砂痣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宛如菩萨低眉,却偏偏生着一双三角眼眼。
那双眼睛眼白泛黄,眸光如钩,仿佛能刺穿人心。
左侧脸颊上那道深长的刀痕随着他说话时肌肉的牵动而扭曲,添了几分狰狞。
下巴则是留着一条修剪得整整齐齐的黑色胡子。
身上则是一身褐色僧袍,遮掩住有些肥胖的身材。
怪!
很怪!
江河眉头紧蹙,这僧人脸骨消瘦,体型修长,怎么看也不该是一个肥胖的人。
且那僧袍下的大腹便便,更是隐约的带着一丝血腥气味。
他的眼底划过一抹冷意。
看来,此行还真是没来错啊!
此刻,这位法号普信的僧人正用轻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慧通,嘴角挂着讥诮的笑意:“免礼吧,慧通师弟。”
“贫僧说了多少遍,何不加入我们?当什么苦行僧、虔心僧,倒不如富贵僧来的真实自在。”
慧通本就皱起的眉头此刻几乎拧成了川字。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念珠:
“普信师兄,你与广济师叔等到底在做什么,贫僧虽未能知其全貌,却也猜到一二。”
“贫僧倒是劝解师兄早日回头是岸,免得终有一日,因果报应。”
“哼哼!”
那普信僧人冷哼一声,轻蔑地甩了甩袖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因果报应?若果真有因果报应,那还需要武道作甚?”
“你果然是方丈一脉的,跟那位方丈一样迂腐!罢了,你就安心看着吧,看我们富贵僧如何操心寺庙。”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消失了原地。
只留下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味。
慧通看着那离去的身影,手中的念珠兀自被他捏碎,脸上的神情颇为难看。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转身对江河几人合十行礼:“阿弥陀佛,实在惭愧。寺中琐事扰了诸位清净,还望见谅。”
他的声音虽尽力保持平稳,却仍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
“听着,似乎可不只是简单的一些矛盾啊!”
莫明空双手抱胸,锐利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慧通的面容。
他鼻翼微动,冷笑道:
“那位普信和尚,身上可带着新鲜的血腥味呢。这味道……不会超过两个时辰。“”
慧通的面皮猛地抽搐了一下,手中残余的念珠碎片又被他攥紧了几分。
他垂下眼帘,长叹道:“普信师兄……他修的是金刚法门,近日在外降妖除魔,难免沾染了些……污秽。”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
似乎连他自己都觉得这番说辞苍白无力。
“慧通禅师,出家人不打诳语!您可莫要说谎啊!”
慧通身形一僵。
他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只是深深一揖:“此乃本寺内务之事,却是不劳烦几位贵客忧心。”
“贫僧……贫僧只能说这些了。”
他并不想说,但也不能说谎话。
只能这样应对。
院中一时陷入诡异的沉默。
莫明空与江河只是冷笑,刘夏子却是看着那离去的普信和尚背影,眼中划过一抹疑惑与深思。
“诸位,请吧,热水可吩咐一旁的沙弥进行烧水,诸位若是休息的差不多了,可在晚斋过后,前往大雄宝殿。”
“贫僧还有一些要紧之事,需要进行处理。”
说罢,他急匆匆的便离开了这里。
就好像,他真的有一些要紧的事情一样。
厢房院内,几个年轻沙弥静立一旁,面容恭敬却难掩疲惫。
见慧通离去,他们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对着江河等人深深施了一礼。
为首的沙弥约莫十五六岁,声音中带着几分沉稳:
“不知贵客,要住上几人间?”
……
最终,江河一行八人分成了四个房间。
江河与莫明空共住一间,两人年纪相仿,又都是关系亲近之辈,住在一起倒也合适。
刘夏子与其余五位护卫甲士则分住剩下的三间。
那几个护卫甲士年岁也基本上都在二十七八上下,自然并非等闲之辈。
他们平日虽然沉默寡言,但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
最年轻的一个也有二十七岁,最年长的已近而立,却个个都是通脉境界的武者。
其中领头的赵姓护卫更是达到了通脉四重境界。
一双虎目炯炯有神,眼神瞳孔中隐隐散发着寒意。
能在三十岁前达到通脉境的,即便不是天纵奇才,也必是勤修苦练之辈。
更何况他们都是从数千禁卫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
便就是放在寻常宗门中,也是一方小有名气的天才。
一番洗漱,江河与莫明空扫去身上灰尘,与敲门进来的刘夏子坐在屋内桌前。
几个护卫甲士站在门外,神情警惕。
“有些意思!”
莫明空品了一口寺内特供的茶水,轻声笑了起来:“本以为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却没想到只是刚来,就发生了矛盾事端。”
“富贵僧……军师有了解吗?”
江河皱了皱眉,看向刘夏子。
刘夏子微微点头,道:“自然是有些了解的。”
“佛门僧人将自身修行以及生活方式,大致分为三类。”
“其一便是富贵僧。”
“这也其实是当下佛门的主流。”
“富贵僧,着重外相庄严,衣食住行相对奢华,参与世俗交际颇深,与权贵往来过甚,且注重寺院建筑,喜好金碧辉煌。”
“这一类僧,其实是已经偏离了佛门少欲知行的修行本质,但很可惜,大部分寺庙的僧众其实都是凡夫俗子,无法参透佛陀本相。”
“其二,则是苦行僧。”
“这一类在佛门中较少,因其脚踩大地,走遍四方而出名,因而又叫行脚僧。”
“他们通过极端节制欲望、忍受痛苦来磨炼心性,追求精神上的解脱。”
“当然,这一类僧过于极端,在佛门中虽不被提倡,却也不被遏制,苦行僧多为个人选择。”
“就如那宗师地榜上赫赫有名的【明心见性】虚云和尚,便是一位苦行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