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坦城,萧家。
族长萧战注视着场中姿态张扬的萧炎,面色阴沉,强压着心中翻腾的怒火,声音低沉地质问道:
“萧炎,有人指证你三岁时曾对一个女童做出逾越之举,此事是否属实?”
萧炎闻言,面露惊诧,显然未曾料到父亲会知晓此事。他本能地想要否认,但在萧战极具压迫感的目光下,只得支吾着辩解道:“父亲如何得知?我……我那时是见她体质孱弱,在用斗气为其温养经脉。”
萧战不为所动,继续沉声追问:“又闻你曾偷窥你表姐沐浴,可有此事?”
萧炎愈发感到事态偏离了预期——这分明是纳兰嫣然前来退婚的场合,为何矛头竟转向自己?他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那……那纯属意外,父亲,我绝非有意为之。”
“你做下这等行径时,”萧战步步紧逼,语气严厉,“可曾思及你身负婚约?可曾想过需承担后果?可曾念及那是你的骨肉至亲、你的表姐?!”他望向小儿子的眼神里,失望与陌生感交织弥漫。
“父亲,这两件事……皆有缘由,况且,我自觉并未铸成大错。”萧炎强自辩解。
萧战不再看他,转而面向一旁端坐的云岚宗宗主云韵及其弟子纳兰嫣然,语气沉重而坚定:“云韵宗主,此事萧战必会给您一个交代。纳兰侄女,此乃伯父之过,未能教子成人。古语云‘子不教,父之过’,你与我儿萧炎的婚约,伯父今日便做主解除。”言毕,他再次看向萧炎,眼中只剩下深切的失望。
“你娘亲故去后,我可曾另娶?平素对你的教导,你可曾真正听入心中?你大哥、二哥成年后便在外历练,可曾有过拈花惹草、辱没门楣之行?族中众人为何在你天赋尽失后欺你辱你?究其根源,皆因你年少时恃才傲物、不知收敛,开罪了太多人!本以为你经历沉浮后能收敛心性、通晓人情世故,岂料你依旧执迷不悟!天赋消失又如何?我萧家虽非顶尖大族,但在这乌坦城亦有一席之地,难道连保障一名族人的温饱都做不到?是你自己不思进取、自甘沉沦,又怎能怨天尤人?!”
萧战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脸上那无法掩饰的失望,仿佛诉说着多年心血付诸东流。
“父亲,我……” 萧炎如遭雷击,失魂落魄地凝视着自己的双手。往昔种种怨恨涌上心头,此刻却恍然惊觉,这一切竟多是咎由自取。
“子不教,父之过!”萧战低喝一声,右手斗气瞬间凝聚如刃,猛然挥下,竟硬生生斩断了自己一截食指!十指连心之痛,却远不及他内心的万分之一。
“父亲!您……” 萧炎震惊地望着父亲那断去的食指,深知这将对其实力造成损害,一时惶然无措。
“为父只望你明白,行差踏错,终须承担其果。因你一人之过,令整个萧家蒙羞!”萧战强忍剧痛,挥了挥手,语气决绝,“回去收拾行装。家族会予你一间商铺,自此以后,你当自食其力,好自为之。”语毕,他颓然坐回主位,心灰意冷。
待萧炎退下,云韵起身告辞:“此事既了,望萧炎能体悟族长一番苦心。日后若萧家遇难处,可报云岚宗之名号。宗内尚有要务,我等先行告退。”随即携弟子纳兰嫣然离去。
行至主殿门口,古族千金古熏儿早已静立等候。她冷冷注视着云韵师徒二人,语带深意地警告道:“斗气大陆浩瀚无垠,云岚宗不过井中之蛙。行事更需谨记分寸,莫要招惹不该招惹之人。”
纳兰嫣然行至古熏儿身侧时,脚步微顿,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明明有强者护卫寸步不离,竟能让一个三岁幼童‘温养’遍及全身……当年的你,着实是……天赋异禀。”言罢,跟随云韵而去。
“哼!”古熏儿冷哼一声,面色冰寒,转身离去。
离了乌坦城,云韵对纳兰嫣然郑重道:“嫣然,回宗之后,云岚宗将倾尽全力培养于你,你务必潜心修炼。”
“是,老师!”纳兰嫣然心怀感激,肃然应道,“弟子若有朝一日得成大道,必振兴云岚宗,以报师门栽培大恩!”
与此同时,萧家后院。
萧炎独坐屋中,目光空洞,茫然若失。
“炎儿,可是在怨恨为父将你逐出家门?”萧战的声音自门口响起,他看着失魂落魄的儿子,长叹一声。
萧炎的目光落在父亲包裹着伤布的断指上,心头剧痛,涩声道:“孩儿明白父亲用心良苦,只是……此刻思绪纷乱,难以自持。”
“斗气大陆虽以强者为尊,然秩序与道德亦是维系此界的根基。若无此二者,我等寻常之人,焉有存身之所?”萧战语重心长,“说来也是为父往昔疏于管教,方使你铸成今日之错。所幸……尚不算晚。你日后经营产业,为父私下还有些积蓄可助你,再倚仗萧家在乌坦城的根基,只要你不生事端,安稳度日应无大碍。寻个心仪的姑娘,成家立业,为父还盼着能含饴弄孙,安享天伦。”
“父亲,孩儿日后定当洗心革面,安分守己,绝不再招惹是非。”萧炎听闻萧战已为他周全考虑,脸上滑下两行热泪,声音哽咽,满怀感激。
“此事确系你做错了。”萧战语气肃然,“既已有婚约在身,却还去招惹其他女子。你为何不能效仿为父?你娘亲故去后,为父洁身自好,独自支撑至今,全凭对你娘亲的深厚情义。”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释然,“不过,如此也好。云岚宗乃加玛帝国顶尖宗门,为父不奢望你日后如何显达,只求你此生平安顺遂。为父年事渐高,你大哥二哥又在外闯荡,能牵念的,唯你一人而已。”萧战絮絮叨叨,言语间流露出深沉的父爱。
萧炎在一旁早已泪流满面,心中充满了对自己过往行为的深切悔恨。
“炎儿,你可知何为家族?”萧战问道,“你平日所见,为父与三位长老多有龃龉。但你信不信,若有外敌来犯,我等必当同仇敌忾,共御外侮,绝无背后算计。这便是家族之义!严格论起,三位长老皆为你的叔伯长辈,观念陈旧些,彼此争执多年,也已成习惯了。”他看向萧炎,继续道,“就如你与族中其他年轻一辈,血脉相连。纵有嫌隙,他们每次将你打得看似凄惨,却总让你事后得以恢复,是否如此?你当年恃才傲物时,不也这般‘教训’过他们么?只因你们同为萧家子孙,是这家族的一份子。”
“父亲所言极是。”萧炎回忆过往,恍然道,“往日我只觉他们欺凌于我,却不曾忆起自己也曾如此对待他人。细想这几年的‘教训’,确实都留有分寸。”
“至于你的婚事,”萧战神情转为沉重,深深凝视着萧炎,“为父私心并不愿你被一纸婚约束缚。两个素不相识之人强行结合,远不如你寻一位两情相悦的伴侣共度此生。熏儿来历非凡,你若想与她在一起,须得做好万全的准备,前路必然艰难。还有你表姐之事,终究是自家骨肉,莫要让为父日后无颜面对你叔叔,更不可令下一代蒙羞。因此,为父建议你多在乌坦城走动,寻一位合适的女子成家,早日让为父抱上孙儿,你看如何?”
“是,父亲。”萧炎经过这番开导,已然彻底醒悟,从身为穿越者及昔日天才的迷梦中清醒过来。他郑重地向萧战叩首,坦然道,“孩儿已然想通,日后便安分做个普通人。至于成家之事,孩儿定会用心寻觅良配。”
“为父知你心中苦楚,”萧战轻叹一声,“然而,生活之真谛为何?是生死难料,让家人终日悬心?还是与心爱之人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虽终日柴米油盐,平淡无奇,却心安理得?”他将一间店铺的地契与数百枚金币置于桌上,面带宽慰的笑意转身离去。那断指处渗出的鲜血滴落在地,刺目惊心。萧炎看着父亲强忍伤痛,只为安顿自己、开导自己、担忧自己,这份深沉的父爱,即使他两世为人,也深受震撼,感动不已。
“过些时日,为父会去你店里看你。”萧战行至门口,回身对萧炎笑道,随即离去。
“父亲,谢谢您。”萧炎握紧手中的地契与金币,拭去泪水,开始整理行装。自今日起,他便要开启新的生活。过往的怨恨与抱怨尽数消散,心中唯余对平淡安稳生活的向往。他一边收拾,一边已在心中勾勒未来:寻一位女子成家,生养两个孩子,最好是一儿一女。男孩要从小教导他知书达礼,女孩则要教她琴棋书画与女红。
“萧炎哥哥,你要走了么?”古熏儿悄然出现在屋内,看着面带笑意、正收拾行装的萧炎,眼中满是不舍。
“熏儿,”萧炎温和地看向她,“我要去经营自己的店铺,做掌柜了。你……可愿随我一同离开?”
“萧炎哥哥,我……”古熏儿欲言又止。她心中深爱萧炎,但若真随他离去,她的父亲必将亲临,届时萧炎恐有性命之忧。
“好,我明白了。”萧炎了然地点点头,神色平静,“熏儿,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当年那件事,是我太过自以为是,损了你的清誉,在此郑重向你致歉。日后我会寻一位心仪的女子成家立业。逢年过节,我会回来看你。熏儿,珍重。”他迅速将最后几件物品收入空间戒指,向古熏儿诚挚致歉后,洒脱地转身向外走去。心中已在思忖,如何将前世熟读的《论语》、《三字经》及诸多诗歌整理出来,用以教导未来的子女。
“萧炎哥哥,珍重。”望着萧炎离去的背影,古熏儿心中苦涩。曾经年少,以为爱情高于一切,今日方知爱情亦有无法承受之重。身为古族千金,她的一切必须以家族为重,注定无法与萧炎共度平凡岁月。她只能沉默地目送他的身影远去。
行至离开萧家的路上,萧炎被十几名少年拦住去路,正是他的表兄弟们。“萧炎,听说你要走了?当真如此?”他们七嘴八舌地问道。
“是啊,我要开始新生活了。”萧炎笑着回应,“你们这些家伙给我记住,几年后,我儿子会替我讨回‘公道’的,到时候看你们如何应对!”
“哼,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你一个儿子不成?”一名萧家子弟不服气地嚷道。
“那我便辛苦些,多添几个子嗣便是。”萧炎朗声大笑,在萧府门前站定,向众人抱拳一礼,“诸位兄弟,就此别过!反正我仍在乌坦城,欢迎光临我的店铺,定叫你们的金币有来无回!”言罢,他大笑着转身离去。
一众萧家年轻子弟望着这位曾经的天才渐行渐远,心中感慨万千。自幼一同打闹嬉戏的伙伴骤然离去,心中竟泛起浓浓的不舍与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