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众人见此情景，皆紧随天帝张小凡之后步出。
行至张小凡身侧时，天帝张小凡脚步微顿，目光并未偏移，语气平淡却清晰地说道：“若你真心在意碧瑶，便去劝她随你离开。至于万人往，交出伏龙鼎，我可留他一命。若执意留下，此地青云山便是尔等埋骨之所。” 话音落下，他不再停留，径直向外走去。
与此同时，青云山脚下。
约定的进攻时辰已至。万人往目光扫过严阵以待的魔教众高层，再无犹疑，断然下令。数千道裹挟着魔气的流光如蝗群般冲天而起，直扑青云门山门。顷刻间，山门处爆发出震天撼地的厮杀声，灵力与魔元激烈碰撞，光华乱溅。
在万人往亲自率领下，魔道精锐势如破竹，层层推进。正当他们即将突破一处关键防线时，前方密集结阵的青云弟子突然如潮水般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路。远处，一行人影缓步而来，为首的正是天帝张小凡。
“魔道诸君，” 天帝张小凡目光平静地扫过一众魔教高层，最终落在万人往身上，语气带着一丝探究，“时隔经年，竟又在此地相见。吾始终不解，尔等若求长生，天下名山大川何处不可潜修？为何偏要挑起战端？莫非是沉溺于这黑暗泥淖日久，已然无法直视光明？”
“小凡！你……你没事吧？” 一道翠绿色的身影如惊鸿般掠至天帝张小凡身前，正是碧瑶。她神色紧张，目光不安地在他与不远处的道玄真人等人之间逡巡，唯恐再生变故。
天帝张小凡并未回应碧瑶的关切，他的视线牢牢锁定在万人往身上，语气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万人往，吾不欲再造无谓杀孽。只要你以心魔起誓，率鬼王宗所有弟子，五百年内不得踏出莽荒魔教圣地一步，吾便施法复活汝妻。如何？” 他心念电转：此界正道势微，缺乏擎天之柱，若将魔道彻底剿灭，正道内部恐生乱局。留下鬼王宗这一威胁，反能成为砥砺正道前行的磨刀石。
“哼！凭你一介弟子身份，也敢在此大放厥词？” 万人往面露不屑，冷声嗤笑，但目光却凝重地扫视着青云门众人，尤其在道玄真人身上停留片刻。道玄真人安然无恙，气息沉稳，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心中警兆顿生。
“吾乃青云门新任掌教。” 天帝张小凡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无上威严，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吾之承诺，即是青云门之承诺。” 言毕，他缓缓抬首望向半空，双眸微阖，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弥漫开来。他口含天宪，声震四野：
“以吾天帝之名，敕令：鬼王宗万人往之妻，小痴——魂兮归来！”
刹那间，无穷无尽、蕴含至高法则力量的金色神辉自天帝张小凡体内沛然涌出，照亮了整个战场。天地间游离的纯净元气（白光）仿佛受到召唤，疯狂汇聚而来，与那威严金光交织融合。光芒流转，瞬息万变，最终在张小凡身侧凝聚成一个清晰的人形轮廓。当光芒敛去，一位身着素雅白衣、面容温婉娴静的女子静静悬浮于他身侧，双目轻闭，仿佛沉眠未醒。
“嗯？……你们……是何人？” 约一息之后，那女子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双眸。她茫然地环顾着眼前这剑拔弩张的陌生场景，以及周围那些气息强横、服饰各异的人群，眼神中充满了困惑与不解。她最后的记忆，分明是身处崩塌的乱石之下，因失血过多而坠入黑暗……
“如何？万人往。” 天帝张小凡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手腕微动，那柄象征着青云门无上权柄与杀伐之力的诛仙古剑，已悄然横亘于小痴的颈侧。剑身冰凉，虽未催发剑气，其存在本身便是最直接的威慑。张小凡的目光锐利如电，直视万人往剧烈波动的双眼，沉声问道：“汝对妻子的深情，能否让你甘愿舍弃伏龙鼎？能否让你为了她，立下誓言，率领鬼王宗弟子退回莽荒，五百年不履尘世？吾，拭目以待。”
“小……小痴？！真的是你……” 万人往如遭雷击，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那熟悉至极的温婉容颜，与记忆中分毫不差。巨大的狂喜与难以置信瞬间冲垮了他的镇定，他从未想过此生竟能再见亡妻一面！然而，狂喜之后，鬼王宗历代宗主传承的重担、一统魔道的宏图霸业，如同沉重的枷锁骤然压下。放弃伏龙鼎，退回莽荒五百年？这等于亲手葬送了无数代人的心血！强烈的挣扎与不甘在他眼中疯狂涌动。
“娘……娘亲？！真的是您吗？” 一旁的碧瑶早已泪如泉涌，声音颤抖哽咽。眼前女子的出现，如同钥匙瞬间开启了尘封多年的记忆闸门，那些早已模糊的、关于母亲的温暖画面骤然变得无比鲜活清晰。她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却又被眼前那冰冷的诛仙剑锋和父亲脸上的挣扎所震慑，脚步生生钉在原地。
天帝张小凡的目光穿透短暂的沉默，落在万人往那张阴晴不定的脸上，带着一丝洞悉世事的了然与微不可察的喟叹：“所以，万人往，你终究还是选择了你的霸业宏图？” 话音未落，他手中那柄象征着裁决与杀伐的诛仙古剑，已然作势欲划向小痴那脆弱的颈项，要将这条刚刚从幽冥唤回的生命重新归于寂灭。
“住手！” 一声断喝如惊雷炸响，万人往眼中最后一丝挣扎彻底化为颓然与决绝，“我认输！”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与肃穆，响彻在肃杀的战场上空：“今日，我万人往，以鬼王宗宗主之名，立下心魔血誓：即刻起，率领鬼王宗全体弟子，退守莽荒魔教圣地！五百年内，凡我鬼王宗门下，不得踏出圣地半步！如有违逆此誓，天地共诛，神魂俱灭！”
誓言出口的瞬间，一股无形的法则波动自虚空降下，烙印在万人往的神魂深处。他脸色骤然苍白如纸，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目光复杂地掠过眼前那神情茫然、尚不知身处何境的妻子小痴，最后定格在掌控着生死权柄、宛如神只临凡的天帝张小凡身上。他败了，败得彻彻底底，无论是力量、手段，还是那深不可测的威能。
“瑶儿……” 此刻，小痴终于从巨大的茫然与惊骇中挣脱出来。她望着近在咫尺、泪眼婆娑的碧瑶，那张酷似自己年轻时的容颜，以及远处那虽显沧桑却刻骨铭心的夫君面容，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竟成了胁迫夫君的筹码！巨大的悲痛与屈辱涌上心头，泪水无声滑落。她下意识地想要挣脱束缚，自我了断以解夫君之困，奈何周身被一股无形的伟力禁锢，动弹不得分毫。
天帝张小凡的目光并未在万人往身上过多停留，转而投向躲在青云门众人身后、神情局促不安的少年张小凡，语气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张小凡，你既心系碧瑶，便去追寻你想要的安宁吧。你非吾，尚无那等魄力肩负起青云门这万钧重担，亦无法驾驭与之匹配的滔天伟力。今日，便去选择你心之所向的生活，与你心爱之人，同赴莽荒。”
少年张小凡闻言，身体微震，脸颊泛起一丝窘迫的红晕。他下意识地挪步到碧瑶身边，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师门的不舍，又有对未来的茫然与一丝隐秘的期待。听到天帝张小凡最后的决断，他更是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带着你的妻子、女儿、女婿，以及你的门人，离开此地。” 天帝张小凡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最终的赦令。
万人往深深看了一眼小痴，眼中是失而复得的狂喜与无尽愧疚交织的复杂情绪。他不再犹豫，向麾下弟子厉声喝道：“撤！” 同时，他毫不犹豫地将那蕴含着鬼王宗无上秘法的至宝——伏龙鼎取出，双手奉上，递向天帝张小凡。做完这一切，他决然转身，不再回顾这片承载着失败与屈辱的土地。少年张小凡在碧瑶的牵引下，忍不住回头望向师父田不易和一众同门师兄弟，喉头滚动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被碧瑶轻轻一拉，化作两道流光，汇入鬼王宗撤离的队列之中。
“哼！好一个正道魁首，青云新掌教！果然诡计多端，三言两语便哄得那万人往做了缩头乌龟，带着鬼王宗仓皇遁走！” 万毒门门主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与杀意，“只是，他鬼王宗可退，我万毒门、长生堂、合欢派三大圣教弟子尚在此处！你，可想好如何‘款待’我等了么？”
天帝张小凡背对着汹涌的魔气与挑衅的目光，将诛仙剑随意负于身后，步伐沉稳地迈向主峰大殿的方向，只留下一句冰冷彻骨、杀伐决断的命令在风中回荡：
“如何面对？自然是……送尔等去觐见尔等信仰的明王圣母！万剑一，余下魔门妖孽，一个不留，尽数诛绝！”
“谨遵掌教法旨！” 早已按捺不住冲天战意的万剑一，手持碧芒流转的斩龙剑，长啸一声，身化惊鸿，率先杀入魔教阵中！凌厉无匹的剑气纵横捭阖，瞬间撕裂了魔教高层的防御阵型。早已蓄势待发的青云门长老与精锐弟子，在肃杀的命令下，如同决堤洪流，悍然扑向被遗弃在山门前的千余魔道妖人！刹那间，兵刃交击声、法术轰鸣声、怒吼与惨叫声响彻云霄，将青云山门化作一片血腥炼狱。
主峰大殿内，天帝张小凡端坐于象征着正道至高权柄的掌教主位之上，双眸微阖。外界震天的厮杀声似乎被无形的屏障隔绝。他指尖无意识地轻叩扶手，沉浸在方才施展伟力的感悟之中。
“这‘金口玉言’之能，倒有几分玄妙。” 他心中默念。复活小痴，看似言出法随，实则是他以自身“天帝”位格引动的一项核心神通，强行撬动此界法则，逆转生死。更关键的是，此方世界的本源意志，似乎正被某些“外来者”所困扰，急需借他之手清除异端，故而对他的干涉给予了相当程度的默许与便利，甚至暗中提供了部分法则层面的支撑。这番施为，让他对这源自更高位格的神通，于此界的应用与限制，有了更深一层的体悟。
青云山脚下，远遁的流光中，万人往忍不住回首遥望。青云山门处那冲天而起的灵光与魔气交织的战场，映照在他眼中，却已激不起半分波澜。他侧过头，看着身旁因惊魂未定而脸色苍白、紧紧依偎着自己的小痴，脸上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甚至带着几分少年意气的笑容。只见他周身黑光一闪，那因常年操劳与野心煎熬而显出的沧桑痕迹瞬间褪去，恢复了他盛年时的英挺面容。他伸出手，紧紧握住小痴依旧冰凉的手，目光深情而温柔：“小痴，随我去莽荒吧。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嗯。” 小痴方才已从碧瑶简短而急切的传音中，知晓了大致的前因后果。此刻看着恢复青春、满眼都是自己的夫君，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化作一个含泪的、坚定的点头。两人相视一笑，过往的生死相隔与方才的惊心动魄，仿佛都在这一笑中化作了云烟。万人往脚下法宝光芒大盛，带着小痴，化作一道迅疾的流光，朝着鬼王宗总坛的方向疾驰而去——那里，还有众多留守弟子需要集结，一同迁往莽荒。这不仅是心魔血誓的约束，更是……
“一言便可逆转生死，令亡者复苏……此等伟力，已非人间所有。” 万人往心中一片冰冷与清明，“只要此人在世一日，鬼王宗……便永世蛰伏于莽荒，方是保全之道！” 数百道流光紧随其后，划破长空。队列最末，碧瑶与张小凡共乘一剑。张小凡忍不住再次回望，青云山那熟悉的山门轮廓在视野中越来越小，最终隐没在云雾之后。一丝难以言喻的怅惘与对未来的迷茫涌上心头：此生，可还能再踏足师门？
“小凡，” 碧瑶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柔荑轻轻覆上他紧握剑柄的手，声音温柔而坚定，“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少年张小凡深吸一口气，收回眷恋的目光，望向眼前这个将与自己共度余生、生死相随的女子，眼神逐渐变得澄澈而坚定：“嗯！我……我以后，还会给你做饭吃。” 或许，那个高高在上的“自己”说得对，他确实没有那份号令群伦、执掌乾坤的魄力与担当。那么，便去过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吧。远离这正魔倾轧、血雨腥风的漩涡，与心爱之人相守，平平淡淡，未尝不是一种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