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如同深渊般的黑暗,在那双属于红衣新娘尸身的眼眸中缓缓聚焦,牢牢地锁定了站在黄泉路上的我。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周围的阴风似乎都停歇了,只剩下我和这具从殡仪馆冷藏柜中走出的、本该安息的“收货人”遥遥相对。
她没有立刻攻击,只是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然后,极其缓慢地、如同提线木偶般抬起了一只苍白的手。那只手上,凭空出现了一张大红洒金的纸——赫然是我刚刚“送达”的、写着我生辰八字的合婚庚帖!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真的是这庚帖的接收者!这场横跨了二十年阴阳的诡异“婚事”,似乎就要在我眼前成为现实!
就在这时,庚帖无风自动,散发出妖异的、如同鲜血凝固般的暗红色光芒。一丝丝极细的、仿佛由怨气和执念编织而成的红线,从庚帖上蔓延开来,如同拥有生命的血色藤蔓,迅速缠绕上了红衣新娘冰冷的尸身。
“不……”我惊骇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伴随着红线的缠绕,她苍白的皮肤下仿佛有黑气游走,如同活物般汲取着来自庚帖的诡异红光以及黄泉路上无处不在的浓郁阴气,原本死寂的身体竟散发出越来越强大的邪恶气息!指甲暴长,乌黑如钩;嫁衣色泽愈发深沉,如同凝固的血痂。一场由死向“邪”的恐怖尸变,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行!
我立刻开启“鬼瞳”透视,想要看清那诡异红线的源头和终点。视线穿透层层迷雾,我看到那红线的尽头,并非虚无,而是牢牢地、密密麻麻地缠绕在某个沉寂于无尽虚空深处的庞然大物之上——那轮廓,那气息,分明就是我曾在幻象与内视中无数次窥见的青铜巨棺!
我的心瞬间沉入冰渊!这哪里是什么阴阳配婚?这分明是以庚帖为媒介,以新娘尸身为容器,一个试图将她、甚至通过庚帖上我的生辰八字将我也一并与那不祥的青铜棺进行强行绑定的、无比歹毒的邪恶仪式!
“小……九……”一个嘶哑、扭曲、仿佛来自九幽地府的声音,从正在尸变的新娘口中发出。她抬起头,那双开始泛起红光的死寂眼眸看着我,脸上竟然扯出一个极其诡异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不……是……阿……阿九……”她断断续续地吐出另一个称呼……那声音直接穿透了我的耳膜,撞击着我灵魂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那是一个极其久远、仿佛来自上辈子的乳名,一个连我自己都几乎遗忘、按理说除了王掌柜之外绝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晓的名字! 她怎么会知道?!她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怨毒、深入骨髓的执念,还有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期待”?
我浑身汗毛倒竖!不行!必须阻止这一切!无论如何,都必须斩断这不祥的联系,阻止这场以我为祭品的阴阳配婚!
我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和恐惧,立刻运转体内阴气,将全部心神灌注于手中的渡魂铃!这一次,我不再追求安抚或净化,而是要……斩断!脑海中仿佛有古老的记忆碎片闪过,一套不同于“渡魂七响”的、更加凌厉霸道的铃音法诀浮现出来!
“敕令!阴阳逆转,孽缘当断!”
我以身为轴,步踏七星,手中渡魂铃以一种奇异的轨迹连续震响四次!
“叮!”第一响,如同金戈交鸣,那些缠绕尸身的红线剧烈震颤,光芒暗淡!
“叮!”第二响,如同利刃破空,红线表面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
“叮!”第三响,如同天雷怒击,数条较细的红线应声崩断!
“叮!”第四响,我将全身阴气与斩断孽缘的决心灌注其中,铃声化作一道无形的、斩断因果的利刃,横扫而出!只听一连串如同琉璃破碎的脆响,那连接着尸身、庚帖与遥远青铜棺的无数姻缘红线,在这摧枯拉朽的第四声铃响之下,被齐齐震碎!
“啊——!!!”
失去了红线的连接,尸变新娘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叫!她体内那吸收到一半、狂暴混乱的阴气失去了引导和束缚,如同炸开的锅炉般在她体内疯狂肆虐!她身上的尸变迹象变得更加恐怖,但也更加不稳定,似乎随时可能崩溃!
斩断姻缘线的巨大反噬之力,也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了我的身上!毕竟,那庚帖上写着我的生辰八字!我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体内的阴阳平衡再次被打破,阴气狂暴奔涌,似乎要冲垮我的理智!
就在我意识恍惚、几近失守的瞬间,那个沉寂在我灵魂深处的冰冷意识——鬼王,再次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深海鲨鱼,感应到了我灵魂的虚弱,猛地掀起滔天巨浪,试图趁虚而入,彻底夺取这具身体的主导权!
“滚开!”我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这一次,我没有坐以待毙!经历了上次的被动失控,我在生死边缘的挣扎中,似乎领悟到了一丝关键!完全压制是不可能的,但或许……可以引导?可以短暂地“借用”?或许是生死关头的潜力爆发,或许是与鬼王意识一次次对抗摩擦出的火花,我竟然在混乱中抓住了一丝灵光!压制不住,那就……引导!借用!我在保持自我意识清醒的底线上,冒险地尝试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与切换,如同在悬崖峭壁上行走,竟真的领悟到了一丝驾驭这双魂共存状态的技巧!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尝试!我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在刀尖上跳舞!但奇迹般地,我成功了!我的眼神依旧保持着清明,但身上却再次散发出一丝属于鬼王的、冰冷而强大的威压!眼角的暗金色血泪痣微微发亮,提供着某种微妙的平衡!
就在我完成这危险的“双魂切换”的同时,面对那因能量失控而更加狂暴的尸变新娘,我手中的渡魂铃也发生了奇异的变化!或许是受到了我体内双魂共振状态的影响,又或许是那不属于我的鬼王之力加持,渡魂铃光芒大放,嗡鸣声中,竟不可思议地自行分化,幻化出一只稍小一些、更加灵动的子铃,与原本的母铃一同环绕在我身侧,构成了一种奇妙的子母双铃共鸣形态!
“定!”我催动子母双铃,母铃发出镇魂之音,压制尸变新娘体内狂暴的阴气;子铃则发出清心安神之音,试图平复她残存的执念。双重铃音之下,尸变新娘的动作明显迟缓下来,身上的异变也开始缓缓消退,虽然依旧是那具冰冷的尸身,但至少不再像刚才那样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
在她被铃音压制得连连后退之际,那张作为一切源头的合婚庚帖,从她无力垂下的手中飘落。我伸手将其接住。借着阴冷的鬼火光芒,我仔细查看这张决定了我(或许)命运的婚书。目光无意中扫过庚帖背面,那用于封口的火漆印记旁,一抹早已干涸发黑的暗红色痕迹吸引了我的注意——那分明是一个血指印!尽管模糊,但那指印的纹路和大小……我脑海中瞬间闪过王掌柜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不会错的,这感觉……这绝对是王掌柜留下的指印!他不仅知道这庚帖,甚至在二十年前就亲手接触过、封印过它!他到底是谁?他在这场横跨二十年的阴谋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我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只觉得一直以来对王掌柜的信任和依赖,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就在这时,整个黄泉路,乃至更遥远、更广阔的阴阳两界,似乎都微微震动了一下!一股难以形容的、来自太古洪荒般的苍茫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从未知之处蔓延开来!
我下意识地抬头望向那片永恒昏暗的天空。
只见那灰蒙蒙的、仿佛亘古不变的天幕之上,云层如同沸水般翻腾撕裂,无尽的黑暗能量疯狂汇聚!最终,一个巨大到无法用言语形容、遮蔽了整个视野的轮廓,缓缓地、带着来自太古洪荒的威压,在天空中凝聚成形!线条刚硬,造型古朴,散发着吞噬一切光明的黑暗与不祥——那正是青铜巨棺的巨大投影!它如同悬在三界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宣告着一个动荡时代的来临!
青铜棺……终于要彻底苏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