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还有那三头六臂恶鬼的狰狞影像,是我失去意识前最后的记忆。
等我再次睁开眼,刺目的阳光正透过后院小屋那扇破旧的窗户洒进来,灰尘在光柱里欢快地跳舞。我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没错,是我那间堆满杂物、勉强能称为卧室的小破屋。
昨晚的一切……难道是个噩梦?
我下意识地伸手摸向后颈。指尖传来的,却不是光滑的皮肤,而是一片微微凸起、带着一丝灼痛感的粗糙印记。触感冰凉,形状……似乎真像一块棱角分明的冰晶烙印。
不是梦!
我的心猛地一沉,视线在屋内快速扫过。在枕头边,那枚昨晚在血阵中嗡鸣的银色铃铛,正静静地躺在那里。它看起来平平无奇,银色的表面甚至有些黯淡,像个普通的古董铃铛。可我知道,这东西绝不普通。它里面仿佛沉睡着某种力量,既冰冷又狂暴。
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王掌柜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稀粥走了进来。“醒了?看你小子昨晚折腾得不轻,赶紧喝点粥暖暖身子。”他把碗放在我床边的矮桌上,语气像往常一样,带着点懒洋洋的关切,仿佛昨晚地下室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
只是,他眼底深处不易察觉的疲惫,还有那微微发白的嘴唇,暴露了他并非像表面那般轻松。
“掌柜的,昨晚……”我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昨晚风大,店里老鼠闹得凶,可能吓着你了。”王掌柜轻描淡写地打断我,拿起桌上的抹布,慢悠悠地擦拭着一个旧瓷瓶,“人没事就好。今天店里你看着,我出去办点事。”
他这是在回避!我心头疑云密布。那血阵,那恶鬼虚影,还有脖子上的印记和这诡异的铃铛……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掌柜又是什么人?这八方斋古董店,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我把铃铛揣进怀里,那冰凉的触感让我稍微镇定了一些。喝完粥,心里乱糟糟地来到前店,推开门板准备开始一天的“看店”生涯。
然而,今天注定不会平静。
刚开店没多久,就听到外面街口一阵骚动,隐约还有警笛声由远及近。江城虽不算小,但这片老城区平时鲜有这么大动静。好奇心驱使下,我探头出去张望。
只见不远处的护城河边围满了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几辆警车闪着灯停在路边,拉起了警戒线。我挤进人群,踮着脚往里看。
河岸边湿漉漉的泥地上,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正围着什么,还有人拿着相机在拍照。一个穿着环卫工服装的大爷瘫坐在旁边,脸色煞白,哆哆嗦嗦地跟警察说着什么。
“……天刚亮,我来清垃圾,就看到……漂在水上……吓死我了……”
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
“捞上来个女的,听说是淹死的。”
“啧啧,看穿着,一身红衣服,还是古时候那种嫁衣……”
“造孽啊,谁这么想不开?”
红衣服?嫁衣?我心里咯噔一下,昨晚血阵中闪过的那只红绣鞋幻影瞬间浮现在脑海。不会这么巧吧?
就在这时,警察将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掀开了一角,似乎在检查什么。我眼尖,瞥见了那抹刺眼的红色——果然是一身鲜红的古代嫁衣!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死者脚上穿着的,正是一双样式古雅、做工精致的红色绣花鞋!那鞋子在沾满污泥的河岸上,竟然……完好无损,鲜亮如新,仿佛刚从绣娘手中完成一般。
“看到没?那双鞋子!”旁边一个懂行的老头压低声音,“那可是百年的古董绣鞋,苏绣的手艺,现在有钱都难买到!泡水里一晚上居然一点没坏,邪门!”
邪门?何止是邪门!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昨晚的绣鞋幻影,今天的红衣女尸,还有这双诡异的古董绣鞋……这绝对不是巧合!这桩命案,难道和王掌柜昨晚的仪式有关?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渡魂铃,它冰冷的触感仿佛在回应我的惊惧。
突然,人群外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喊声。“我的女儿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啊!”一对中年夫妇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看样子是死者的家属。他们扑向警戒线,被警察拦住,哭得撕心裂肺。
或许是我的脸色太过苍白,又或许是我站的位置离尸体太近,那死了女儿、几近崩溃的母亲猛地转过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了我。
“是你!是不是你?!”她尖叫着,手指直直指向我,“你们这些开古董店的,就爱捣鼓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肯定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女儿!”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弄懵了。“阿姨,你……你认错人了吧?我……”
“就是你!你身上有邪气!我女儿就是被邪祟害死的!”那妇人状若疯狂,挣脱警察的阻拦就要向我扑来。
就在这混乱的时刻,我怀里的渡魂铃突然轻轻“嗡”的一声自主鸣响!声音极轻,带着一股阴冷的穿透力,仿佛是对周围浓烈的悲伤与怨气产生了感应。
这声轻响虽然微弱,却像点燃了火药桶。死者家属更加激动,周围的目光也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充满了怀疑和审视。
“都冷静一下!”一声沉稳有力的喝止响起。一个身材挺拔、眼神锐利的中年男人分开人群走了进来,他穿着便服,但气质干练,一看就是主事的警察。“我是市刑警队的队长,陈锋。家属请先控制情绪,事情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
他安抚了家属几句,然后转向我,目光如电,上下打量着我。“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被他盯得有些发毛,正要解释,陈锋队长却微微皱了下眉,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挂着的一块玉佩。那玉佩看起来质地温润,此刻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让他做出这个不经意的动作。我注意到,他触碰玉佩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似乎那玉佩……发烫了?
“我……我是旁边八方斋古董店的伙计,叫陆九,听到动静出来看看。”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陈锋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判断我话语的真假。“八方斋?”他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思,“暂时没你的事了,不过需要的时候,我们会找你了解情况。”
虽然暂时脱身,但我知道,麻烦恐怕才刚刚开始。这桩诡异的红衣新娘案,还有那枚会自主鸣响的渡魂铃,已经把我卷入了一个我完全无法想象的旋涡。
而我不知道的是,更大的恐惧,还在后面。
当天深夜,市公安局的法医中心,停尸房。
值班的保安老刘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盯着监控屏幕。停尸房里总是安安静静的,只有冰柜运行的低沉噪音。屏幕分割成几个画面,显示着不同的角落。
其中一个画面,正对着今天早上送来的那具红衣女尸的停尸台。尸体盖着白布,静静地躺在那里。
老刘揉了揉眼睛,准备泡杯浓茶提提神。就在他转身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屏幕上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他猛地回头,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
只见监控画面中,那个盖着白布的红衣女尸,竟然……竟然缓缓地坐了起来!盖在身上的白布滑落下来,露出那张在水里泡得发白、毫无生气的脸。
更恐怖的是,那女尸微微歪着头,抬起僵硬的手臂,用手指慢条斯理地、一下一下地梳理着自己湿漉漉的长发,动作虽然滞涩,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和阴森!
“鬼……鬼啊!!!”
老刘惨叫一声,手里的水杯“哐当”掉在地上,整个人瘫软在了椅子上,瞳孔因极度的恐惧而放大到了极限。
寂静的停尸房里,只有监控屏幕上,那红衣女尸还在不知疲倦地、对着空无一人的空气,梳理着她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