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府考察团一行人,在知州张辅仁的亲自带领和永宁县令赵明远的“无奈陪同”下,浩浩荡荡地进入了苏家后山那片早已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秘境”区域。
起初的一段山路,倒还算平坦好走。
张辅仁坐在由健壮仆役抬着的山轿之上,手捻胡须,顾盼自雄,不时与身旁的赵明远“亲切”交谈,询问着关于“苏记良种”和“苏家作坊”的各种“细节”,言语间充满了对永宁县“喜人成果”的“赞赏”与对赵明远这位“青年才俊”的“殷切期许”。
赵明远则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谦卑,对张辅仁的各种问题对答如流,既恰当地展现了永宁县的“政绩”,又巧妙地将所有“功劳”都归于“圣天子垂青,州府大人领导有方”,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然而,当考察团渐渐深入山区,道路开始变得崎岖难行,周围的林木也愈发茂密,光线也随之暗淡下来之后。
张辅仁脸上的那份“官场得意”之色,便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所取代。
他虽然贪婪,却也并非全无脑子。
越是深入这片人迹罕至、充满了未知与神秘气息的山林,他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就越发强烈。
“赵大人,”张辅仁放下轿帘,探出头来,看了一眼身旁那些手持兵刃、神情戒备的护卫,以及那几个从京城高价请来的、始终沉默不语、气息却格外彪悍的供奉级武道高手,眉头微蹙地问道,
“这……这便是那传说中藏有‘神农遗泽’的古人遗迹所在么?怎地如此……荒僻难行?而且……本官怎么总觉得,这山林之中,似乎……有股子说不出来的……古怪味道?”
他使劲地嗅了嗅鼻子,空气中确实弥漫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带着一丝丝甜腻与……眩晕感的奇异香气。
赵明远闻言,心中暗自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是一副恭敬惶恐的模样,连忙回道:“回禀知州大人,下官之前也只是听村民们提及过,此处山林深处,确有一座早已废弃多年的野道观,据说曾有异人在此清修,留下些许遗迹。至于那‘神农遗泽’之说,恐多为乡野村夫的以讹传讹,当不得真。不过……既然大人有兴致前来‘考察’,下官自然要全力配合,只是这山路确实难行,还请大人多加小心才是。”
他这话,既解释了此地的“来历”,又巧妙地将“神农遗泽”的说法归结为“乡野传闻”,将自己和县衙的责任撇得干干净净。
张辅仁听了,狐疑地看了赵明远一眼,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他知道,自己这次打着“考察祥瑞”的旗号前来,真正的目的早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若是这永宁县真的藏有什么天大的秘密,他赵明远身为本地父母官,若说毫不知情,也绝无可能。
他冷哼一声,不再多言,只是暗中示意身边的护卫和那几个供奉高手,务必提高警惕,不可有丝毫大意。
就在考察团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终于穿过一片茂密的、几乎遮天蔽日的原始次生林,眼前豁然开朗,看到那座掩映在残垣断壁和荒草藤蔓之中的、充满了岁月沧桑气息的废弃野道观轮廓之时。
异变,再次陡生!
“大人!小心!有古怪!!”
走在最前面的两名负责开路和探查的州府精锐护卫,突然发出一声短促而充满了惊骇的尖叫!
紧接着,他们的身体便如同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狠狠绊了一下,齐齐惨叫一声,脚下不稳,身不由己地便朝着前方那片看似平坦、实则长满了没膝荒草的道观前院,重重地摔了下去!
更诡异的是,在他们摔倒的那个瞬间,那片荒草丛中,竟然毫无征兆地爆开了一团极其刺眼夺目的、带着“滋啦滋啦”怪异声响的惨白色电光火花!
如同数条银蛇乱舞,又像是凭空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爆竹!
那两个倒霉的护卫连惨叫都未能完全发出,便被那突如其来的强光晃得双目刺痛,泪流不止,身上也被那四散的电火星子燎得衣衫焦黑,皮肤上更是传来阵阵火辣辣的刺痛和麻痹感,当场便失去了行动能力,如同两条死鱼般,瘫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呻吟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让整个考察团都陷入了一片混乱与惊恐之中!
“保护大人!”
“有刺客!!”
“妖法!是妖法!!”
那些原本还算镇定的州府差役和护卫们,哪里见过这等如同神罚般的诡异景象?
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纷纷拔出腰间的兵器,乱糟糟地将张辅仁乘坐的山轿团团围住,惊恐万状地四下张望着,生怕那恐怖的“雷电”再次从天而降!
就连那几位自诩武功高强、见多识广的京城供奉,此刻也是脸色凝重,眼神之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警惕与……一丝难以掩饰的惊疑不定。
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刚才那爆开的“电光火花”之中,虽然并没有蕴含太强的真气波动,但其爆发的瞬间威力和那股子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却也足以对普通的武者造成不小的威胁!
更让他们感到不安的是,从他们踏入这片区域开始,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带着甜腻与眩晕感的奇异香气,似乎就变得更加浓郁了些。
让他们这些内力深厚之人,也感觉脑海中那根紧绷的弦,在不知不觉中,似乎……也悄然松弛了一丝丝?
“都给本官稳住!慌什么!!”
张辅仁毕竟是久历官场之人,虽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心头狂跳,但很快便强自镇定下来,厉声呼喝,试图稳住已经彻底混乱的局面。
“不过是些山野精怪的障眼法!休要自乱阵脚!给本官……”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更让他感到惊骇和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那些刚刚踏入道观前院范围之内、此刻正因为恐惧和混乱而四下乱窜的十数名州府差役,突然像是集体中了邪一般!
他们的动作变得僵硬而怪异,眼神也开始变得迷离而空洞,脸上更是露出了各种因为极度恐惧或兴奋而扭曲的狰狞表情!
有的人突然抱住脑袋,在原地疯狂地打转,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野兽般的嘶吼!
有的人则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双目赤红地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朝着身边那些同样陷入混乱的“同伴”狠狠地劈砍了过去!
更有甚者,竟然如同失心疯一般,一边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痴笑,一边手舞足蹈地朝着那些残破的石碑和布满了青苔的墙壁冲了过去,用自己的脑袋和身体,去疯狂地撞击那些坚硬的障碍物!
一时间,整个道观前院,彻底变成了一片群魔乱舞、自相残杀的人间炼狱!
到处都是惊恐的尖叫,兵器碰撞的脆响,骨骼断裂的闷响,以及……因为恐惧和绝望而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哭嚎与痴笑!
“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辅仁看着眼前这完全超乎他想象的、如同噩梦般恐怖而诡异的景象,吓得浑身都如同筛糠般抖个不停,声音都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嘶哑变形!
他身边的赵明远,也是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对苏晓晓和林默那些“神鬼莫测”的手段,再次生出了无限的敬畏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庆幸。
而那几个京城来的供奉高手,此刻的脸色也变得无比的难看!
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废弃道观的周围,似乎被一种极其高明、也极其歹毒的迷魂阵法所笼罩!
那空气中弥漫的奇异香气,也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山野瘴气,而是一种能直接影响人心智、甚至能引爆人内心最深处负面情绪的……恐怖迷香!
“大人!此地凶险至极!我等……怕是中了埋伏了!”
一名年长的供奉高手,脸色苍白地对张辅仁急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
“必须……必须立刻想办法突围出去!否则,我等今日,怕是都要……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
一个清冷而沉静、却又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无形威压的悦耳女声,如同九天之上飘落的冰雪般,骤然从那座被无尽迷雾与诡异幻象所笼罩的废弃道观的深处,悠悠传来,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张知州大人,既然‘大驾光临’我这小小的‘清修之地’。”
“那……何不进来,与民女苏晓晓……好好喝上一杯‘香茗’,再慢慢‘详谈’呢?!”
声音不高,却如同死神的镰刀,轻轻划过每一个人的心脏!
张辅仁和他那些残存的手下们,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们知道,自己这一次,是真的……踢到铁板了!
而且是……一块能要他们命的,烧红的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