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县城,县衙后堂。
知县赵明远正对着一幅新近才绘制完成的、标注着全县各乡镇春耕作物长势分布的简易舆图,凝神沉思。
窗外阳光正好,几声清脆的鸟鸣从庭院中传来,平添了几分初夏的惬意与安宁。
然而,赵明远的心情,却远不像这天气这般轻松。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刚刚收到了一封从州府通过加急驿站快马送达的、盖着知州张辅仁私人印信的“非正式”手札。
手札的措辞极其“温和”与“关切”,先是对永宁县近期在农事推广上取得的“卓越成就”大加赞赏,称其为“平阳州之楷模,大夏国之祥瑞”。
紧接着,话锋却又巧妙一转,提及京中某些“德高望重”的朝廷大佬,对永宁县这般“异军突起”的“奇迹”,似乎产生了一些“小小的疑虑”,担心其中会否存在“浮夸冒功”之嫌,甚至……
会不会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借机“蛊惑民心,扰乱视听”。
因此,张知州大人在信中“恳切”地表示,为了“澄清误会,以正视听,也为了更好地总结推广永宁经验,造福更多州县百姓”,他决定,不日将亲自带领一支由州府各司精锐组成的“联合考察团”,前来永宁县进行一次“友好”的、“深入细致”的“学习调研”。
并“期望”赵明远能“提前做好准备,积极配合”,务必将永宁县所有“利国利民”的“创新举措”和“真实成果”,都毫无保留地向考察团进行“全面展示”,以便州府能更好地向朝廷“据实上奏,为永宁请功”。
信的末尾,张辅仁还“特别”叮嘱赵明远,此次考察“事关重大,务必高度重视,不可有丝毫懈怠和隐瞒”,否则……后果自负。
看着这封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子“笑里藏刀”、“绵里藏针”的“温和”手札,赵明远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上,早已不见了平日里的半分从容与自信。
他的眉头紧紧地拧成了一个川字,眼神之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警惕、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和愤怒!
“好一个‘学习调研’!好一个‘全面展示’!好一个‘后果自负’!”
赵明远猛地将手中的手札往桌案上一摔,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吓得门外侍候的张师爷都差点跳了起来。
“这张辅仁,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赵明远气得在书房内来回踱步,脸色铁青。
“他哪里是来‘学习调研’的?分明是奉了京城某些人的旨意,或者干脆就是他自己贼心不死,想来永宁县……摘桃子!夺功劳!甚至……是想将苏家那些足以改变天下格局的‘神种’和‘秘方’,都据为己有!!”
张师爷也是一脸的忧色,连忙上前劝道:“大人息怒!张知州此番来意,确实不善。但其毕竟是州府主官,又打着朝廷的名义,我等……怕是难以直接抗拒啊!”
赵明远如何不知这个道理?
他与这位顶头上司张辅仁,虽然明面上维持着官场上的和气,但暗地里却因为政见和派系的不同,早已是貌合神离,甚至可以说是积怨颇深。
他赵明远是凭借着真才实学和一身正气,一步步从寒门苦读中走出来的“清流干吏”,一心只想做些利国利民的实事。
而张辅仁,则是典型的官场老油条,精于钻营,长于算计,其为官之道,更多的是“唯上是从”、“明哲保身”、“以及……无利不起早”。
之前扳倒宋岩和刁师爷,虽然赵明远巧妙地将大部分功劳归于己身,但也因此彻底得罪了张同知,以及张同知背后可能存在的张辅仁的影子。
这一次,张辅仁亲自带队前来,打着“考察祥瑞”的旗号,其真正的目的,恐怕不仅仅是简单的“分一杯羹”那么简单了。
他是想借着京城某些大佬对永宁县和苏家的“疑虑”,来一招“奉旨拿人,公报私仇”!
甚至,是想将整个永宁县,连同苏晓晓和林默都彻底掌控在自己手中,成为他未来在官场上向上攀爬的、最重要的“政治资本”!
“此獠之心,昭然若揭!其行之恶,令人发指!”赵明远越想越是愤怒,越想越是心惊。
他知道,这一次,永宁县和他赵明远,都将面临一场前所未有、也极其凶险的巨大考验!
若是应对不当,不仅他这个小小的七品县令会被轻易碾压,永宁县好不容易才开创出来的这片大好局面会被彻底断送,就连苏晓晓和林默,以及整个苏家,恐怕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不行!绝不能坐以待毙!任由他张辅仁在永宁县为所欲为!”赵明远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然!
他当机立断,对张师爷吩咐道:“师爷,你立刻去库房,备上一份厚礼!不!是备上两份!一份送往平阳卫指挥使司,务必亲手交到王指挥使手中,就说本官近日偶感风寒,想请王指挥使拨冗前来永宁县‘巡视防务,以安民心’!另一份……更加厚重一些!”
他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深意:“派最可靠的人,星夜兼程,送往苏杭‘清丝坊’总号,亲手交予沈掌柜!告诉他,永宁有变,火烧眉毛!请他……务必想办法,立刻将此间情形,告知林公子和……苏县主!”
“切记!此事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在张辅仁的考察团抵达永宁之前,就办妥!”
张师爷闻言,心中也是一凛,他知道,赵大人这是要……搬救兵了!
平阳卫指挥使王勇,手握州府兵权,为人刚正,与张辅仁素来不睦,若能请他出面“巡视”,或可对张辅仁形成一定的牵制。
而那位神秘莫测的林公子和苏县主……更是赵大人心中真正的“定海神针”!
“大人放心!属下这就去办!”张师爷重重点头,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领命而去。
赵明远看着张师爷匆匆离去的背影,独自一人站在窗前,望着外面那晴朗无云的天空,心中却依旧是阴云密布。
他知道,光靠这些“外援”,或许能暂时缓解危机,但要真正化解张辅仁这次来势汹汹的“夺宝行动”,恐怕还需要更周密的应对和……更强大的底牌!
他不由得再次想起了苏晓晓那双总是充满了智慧与从容的清澈眼眸,以及林默那看似温和、实则深不可测的强大气场。
“希望……你们能及时得到消息,早做准备吧。”
“永宁县的未来,苏家的命运,还有我赵明远的前程……恐怕,都系于此役了!”
赵明远低声自语,眼神之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对未知未来的深深忧虑。
他知道,一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加凶险、也更加复杂的官场博弈和利益争夺,即将在他这小小的永宁县,以一种石破天惊的方式,正式拉开其血腥而残酷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