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黑石坡,这片位于辽阳城外二十里的丘陵地带,此刻正灯火通明。
沙俄运输队的前锋,一百多名技术兵种和炮手,在两百名哥萨克骑兵的护卫下,终于在傍晚时分抵达了这里。他们拖拽着三门被厚重油布包裹的庞然大物,艰难地爬上了预设的阵地。
长途跋涉让所有人都疲惫不堪。
“都打起精神来!”一名沙俄炮兵上尉,瓦西里,大声地呵斥着手下的士兵,“将军的命令,必须在天亮之前,将这三位‘战争之神’安装调试完毕!明天,他要亲自来检阅!”
士兵们虽然满腹牢骚,却不敢违抗命令。他们吃力地掀开油布,露出了下面狰狞的炮身。
这是一种24磅的攻城重炮,炮身由青铜铸造,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光是那巨大的炮管,就足以让任何守城的士兵感到绝望。
“真是杰作!”瓦西里上尉抚摸着冰冷的炮身,眼神狂热,“有了它们,汉人的城墙,就像纸糊的一样!那些夏国人,很快就会在神的怒火下,化为灰烬!”
负责护卫的哥萨克骑兵们,则显得轻松许多。他们在山坡下点燃了篝火,拿出伏特加和熏肉,开始庆祝。在他们看来,这里距离辽阳大营如此之近,又有伊凡将军的亲卫队巡逻,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危险。
“为了沙皇!”一名喝得醉醺醺的哥萨克举起酒囊,大声吼叫着。
“为了胜利!”众人齐声附和。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视线之外的黑暗中,无数双冰冷的眼睛,正注视着他们。
秦锋伏在一处山脊后,用单筒望远镜,仔细观察着黑石坡上的一切。
敌人的布防,比张金宝预料的还要松懈。山坡上的炮兵们,正专注于安置火炮,毫无防备。山坡下的哥萨克骑兵,更是喝得东倒西歪,连最基本的岗哨,都形同虚设。
“真是天助我也。”秦锋放下望远镜,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
他身后,五千名玄甲轻骑,已经悄无声息地散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所有的马蹄,都用厚布包裹着,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士兵们伏在马背上,手中紧握着出鞘的马刀,只等将军一声令下。
“一营,从左翼包抄,切断他们逃往辽阳的道路。”
“二营,从右翼突进,解决掉山坡下的哥萨克。”
“三营、四营,跟我从中路,直取山顶炮兵阵地!”
“记住,我们的目标是炮,不是人!用最快的速度,摧毁那三门重炮!然后立刻撤退,绝不恋战!”
秦锋用极低的声音,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明白!”几名营将压低声音回应,然后悄然离去,将命令传达下去。
秦锋深吸一口气,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马刀。
山坡上,瓦西里上尉正指挥着士兵,用绞盘将一门重炮,缓缓地安放在炮架上。他幻想着明天伊凡将军到来时,看到这威武的火炮,会是何等高兴。或许,自己还能因此获得一枚勋章。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脚下的大地,传来了一阵轻微的震动。
“怎么回事?地震了?”他疑惑地嘟囔了一句。
震动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密集。紧接着,一阵低沉的,如同闷雷滚过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轰隆隆……轰隆隆……”
瓦西里脸色一变,他猛地抬起头,望向山坡下的黑暗。
下一刻,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黑暗的尽头,突然冒出了无数黑色的潮水!那是由数不清的战马和骑兵,组成的钢铁洪流!他们无声无息地出现,却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向着小小的黑石坡,席卷而来!
“敌袭——!敌袭——!”
瓦西里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呐喊。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杀!”
秦锋的暴喝,如同晴天霹雳,划破了夜空!他一马当先,手中的马刀,在火光下划出一道雪亮的弧线!
“噗嗤!”
一名刚刚反应过来,试图举枪的哥萨克哨兵,被他连人带马,劈成了两半!
“杀啊!”
五千玄甲轻骑,同时发出了震天的怒吼!他们压抑了整晚的杀气,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右翼的玄甲营,如同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进了那群醉醺醺的哥萨克骑兵之中。刀光闪过,人头滚滚。那些刚刚还在吹牛喝酒的哥萨克,连像样的抵抗都组织不起来,就被砍瓜切菜一般,屠杀殆尽。惨叫声,咒骂声,和骨骼碎裂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奏响了死亡的乐章。
左翼的玄甲营,则迅速占据了通往辽阳的要道,组成一道钢铁防线,将任何企图逃跑的敌人,都无情地斩于马下。
而秦锋亲率的中路主力,则沿着山坡,向着山顶的炮兵阵地,发起了摧枯拉朽般的冲锋!
“快!保护大炮!保护大炮!”瓦西里上尉挥舞着手枪,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那些炮兵,虽然也配有短枪,但面对潮水般涌来的重骑兵,他们的反抗,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秦锋的目标,根本不是这些炮兵。他的眼中,只有那三门巨大的攻城炮。
“给我炸了!”他怒吼着,率先冲到一门重炮前。
将点燃的震天雷丢进了炮管里。
“轰!”
重炮发出一声悲鸣,轰然爆开!
但那巨大的冲击力,也让刚刚安放好的重炮,从炮架上翻滚下来,沉重的炮身,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继续给我炸!”秦锋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毫发无伤。
其他的玄甲骑兵,也有样学样。
“轰!轰!”
很快,其余两门重炮也被炸毁。
烈火熊熊燃起,将青铜炮管,烧得通红。
瓦西里上尉目眦欲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的“战争之神”,他的勋章梦,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泡影。
“混蛋!你们是混蛋!”他举起手枪,对着秦锋的方向,疯狂地扣动扳机。
然而,子弹还未出膛,一支狼牙箭,就从侧面飞来,精准地穿透了他的脖子。他捂着喉咙,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
不远处,燕飞默默地收起了手中的骑弓。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甚至没有用上一刻钟。
当辽阳城方向,终于响起了警报的号角声时,黑石坡上,已经是一片狼藉。两百名哥萨克骑兵,全军覆没。一百多名炮兵,死伤大半。而那三门被伊凡寄予厚望的攻城重炮,已经变成了三堆扭曲变形、冒着黑烟的废铜烂铁。
“撤!”
秦锋看了一眼辽阳方向,果断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五千名玄甲轻骑,没有丝毫拖沓,立刻调转马头,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只留下满地的尸体和燃烧的火焰,向姗姗来迟的援军,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半个时辰后,伊凡·谢苗诺夫带着大批援军,赶到了黑石坡。
当他看到那三堆还在冒烟的废铁时,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缓缓地走到一门被烧得通红的炮管前,伸出手,想要触摸。
“将军!小心!”
手下的惊呼,没能阻止他。
“滋啦——”
一阵皮肉烧焦的声音响起。伊凡的手掌,被烫得血肉模糊。但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一种比肉体痛苦,强烈千百倍的屈辱和愤怒,席卷了他的全身。
“啊啊啊!”
他仰天长啸,声音凄厉,如同受伤的孤狼。
他发誓,一定要将汉人全部碎尸万段!
……
黑石坡的突袭,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伊凡和的脸上。
三门攻城重炮被毁,不仅让他们的攻城计划彻底破产,更让联军内部本就脆弱的信任,雪上加霜。
铁木真在暴怒之后,变得沉默寡言。他开始怀疑伊凡的指挥能力,甚至怀疑这位沙俄将军,是不是在故意消耗他们蒙古人的力量。
而伊凡,则陷入了一种偏执的愤怒之中。他将所有的斥候都派了出去,像疯狗一样,在辽阳周边,搜寻着汉人骑兵的踪迹。但他派出去的斥候,往往是有去无回。
黑松林,这片曾经让大夏军队折戟的伤心地,如今,却成了俄蒙联军的噩梦。
燕飞和他手下十名最顶尖的狙击手,就潜伏在这片茂密的丛林之中。
他们穿着特制的伪装服,脸上涂着油彩,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手中的“龙兴三年式”火铳,经过了特殊的改装,加装了简易的瞄准镜,射程和精度,都远超普通火铳。
他们是行走在山林间的幽灵,是收割生命的死神。
一名哥萨克伍长,正小心翼翼地牵着马,在林间穿行。他奉命前来侦查,寻找夏军骑兵可能留下的踪迹。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地面,丝毫没有察觉到,在三百步外的一棵大树上,一双冰冷的眼睛,已经通过瞄准镜,锁定了他的眉心。
燕飞屏住呼吸,手指,轻轻地搭在扳机上。
他没有立刻开火。他在等。等一个最佳的时机。
那名哥萨克伍长,似乎有些内急,他将马拴在一棵树上,走到一旁,解开了裤子。
就是现在!
燕飞的眼中,寒光一闪。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在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突兀。
那名哥萨克伍长身体一僵,眉心处,多了一个血洞。他脸上的表情,还停留在解脱前的舒爽,身体却软软地倒了下去。
不远处的战马,受了惊吓,发出一声嘶鸣,挣断了缰绳,向林外跑去。
燕飞没有动,依旧保持着射击的姿势。他在观察。
很快,另外四名哥萨克骑兵,循着枪声和惊马,赶了过来。他们看到同伴的尸体,立刻警惕地举起了手中的速射枪,背靠背,组成了一个小小的防御圈。
“狙击手!在树上!找出来!”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兵,大声吼道。
他们开始紧张地搜索着周围的树冠。
然而,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狙击手,而是十一个。
“砰!砰!砰!”
几乎在同一时间,不同的方向,响起了数声枪响。
那四名哥萨克骑兵,身上同时爆出几团血花,惨叫着倒了下去。他们的速射枪虽然射速快,但在三百步的距离上,精度和威力,都大打折扣。而燕飞的狙击小队,却能在绝对安全的距离上,对他们进行精准的点杀。
这,就是代差。
做完这一切,燕飞对着身后的队员,做了一个手势。
“转移。”
狙击小队如同鬼魅一般,迅速地从树上滑下,消失在了丛林的深处。他们从不恋战,一击即走,绝不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一刻钟。
仅仅一天的时间,燕飞的狙击小队,就在黑松林及其周边区域,狙杀了二十三名俄蒙联军的斥候和低级军官。
这种看不见的猎杀,所带来的恐惧,远比正面战场的冲杀,更加可怕。
俄蒙联军的斥候,再也不敢轻易地进入黑松林。他们的侦查范围,被极大地压缩。辽阳城,变成了一座信息孤岛。伊凡和铁木真,成了睁眼瞎。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伊凡在帅帐内,愤怒地咆哮着,将一份战报,狠狠地摔在地上。
战报上,记录着一天之内,斥候部队的伤亡人数。二十三个人,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就全部死在了黑枪之下。
铁木真坐在一旁,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死去的斥候里,有十几个,是他麾下的蒙古好手。这些人,都是草原上的雄鹰,现在,却像兔子一样,被人不明不白地射杀。
他心疼,更感到恼怒。
“伊凡将军,”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的勇士,不能就这么白白地死掉。夏军神出鬼没。我们必须想办法,消灭他们!”
伊凡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你想说什么?”
“你的速射枪,虽然射程不如夏军,但射速快。如果能给我们蒙古骑兵,也装备上一批,我们就能组成一支强大的火力骑兵。在冲锋的路上,压制夏军的火力,为我们的大部队,争取靠近的机会!”铁木真的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伊凡心中冷笑。这个蒙古人,终于露出了他的狐狸尾巴。他想要的,哪里是压制夏军火力,分明是想把沙俄的军事技术,搞到自己手里。
“不可能。”伊凡断然拒绝,“速射枪的制造工艺复杂,弹药也需要专门配给。给了你们,你们也用不好。更何况,我们自己的弹药,在黄金沟被烧毁之后,也已经所剩无几了。”
“你骗人!”铁木真猛地站了起来,“我的人亲眼看到,昨天晚上,有一队马车,从你的后营,拉走了好几箱东西!那里面装的,一定是武器和弹药!你宁愿把它们藏起来,也不愿意给我们使用!伊凡,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伊凡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确实私下里,藏了一批备用的武器弹药,那是他最后的底牌。没想到,竟然被铁木真的人发现了。
“那是我的预备队!是沙皇陛下的财产!你无权过问!”伊凡厉声喝道。
“好一个沙皇的财产!”铁木真怒极反笑,“伊凡,你别忘了,现在是在谁的土地上打仗!没有我们蒙古铁骑,你以为就凭你那几千哥萨克,能站稳脚跟吗?我们死了人,你却把武器藏起来!你这是在把我们蒙古人,当成炮灰!”
“我再跟你说一遍,这是我的军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放屁!”铁木真彻底被激怒了,他一把抽出腰间的弯刀,指着伊凡,“今天,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否则,别怪我铁木真的刀,不认人!”
帅帐内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伊凡的卫兵,立刻冲了进来,举起速射枪,对准了铁木真。而铁木真的亲卫,也毫不示弱,拔出弯刀,与俄军对峙。
联盟,在这一刻,走到了破裂的边缘。
“你想造反吗,铁木真?”伊凡的眼中,杀机毕露。
“是你逼我的!”铁木真的眼神,同样凶狠。
两人死死地盯着对方,谁也不肯退让。
最终,还是伊凡,先缓缓地放下了举起的手。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彻底翻脸的时候。夏军主力未退,他们如果内讧,只会让秦锋看笑话。
“好,我可以给你半车。”伊凡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一百条枪,一千发子弹。这是我的底线。但是,你必须保证,你的人,能用它们,给我杀掉一百个夏军!”
铁木真看着伊凡,知道这已经是对方最大的让步。他冷哼一声,收起了弯刀。
“成交。”
他没有多说一句废话,转身就走出了帅帐。
看着铁木真离去的背影,伊凡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他知道,这些枪支弹药,不是联盟的粘合剂,而是埋下的又一颗炸雷。
铁木真拿到了武器,野心只会更大。而他,也绝不会容忍一个不受控制的盟友。
裂痕,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弥补。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和铁木真争吵的时候,铁木真的一个心腹万夫长,已经悄悄带人,“截留”了那支运输武器的俄军车队。他们没有发生冲突,只是“友好”地告诉俄国人,他们奉大汗之命,前来“协助运输”。
最终,铁木真得到的,不是一百条枪,而是一整车的枪支弹药。
当伊凡得知这个消息时,他气得差点当场拔枪,去毙了铁木真。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只是派人,给铁木真送去了一句话。
“大汗,希望你的刀,和你的胃口一样大。”
联盟,名存实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