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又推了推自己的金丝眼镜，手指在地图上连续点出几个位置。
“一连负责中间的两百米防线，二连居左，三连在右。”
“第五道和第六道堑壕之间的这几个暗堡，”他的手指划过几个标记点，“一定要多埋炸药，少了炸不塌。”
“还有，”他又标记了新的位置，“这三个支撑点也要重点关照，爆破后能形成连环塌陷。”
刘建杰听得直点头，嘴里嘟囔着：“营长，里头那些尸体咋个整嘛？”
“把外骨骼上的电池拆下来，弹药也拿走，”钟离的声音不带任何起伏，“剩下的，一块儿炸了！”
说着，他又指向地图边缘。
“另外，让战士在第八道堑壕的后方挖坑！把咱们抢来的轮战全埋进去，露个炮塔就行。”
“35毫米高平两用机炮，防空为主，对地为辅，按这个间距交错布置。”
三个连长围拢过来，仔细观察钟离标注的位置，并暗暗记在心里。
“还有，140师的重迫击炮营已经在山外面就位了，280口径，炮弹管够。”
“战区火力喊不来的时候，直接呼叫自家炮兵。”
钟离合上地图。
“散了，抓紧时间，动起来。”
三个连长敬礼后各自散去。
接着，钟离的视线扫过剩下的九名武者，眸光沉了沉，最终落在李薇身上。
“三阶？”他状似无意般问。
李薇学着别人的样子，脚跟并拢挺胸抬头。
“是，营长！”
她这不伦不类的军姿逗笑了不少人。
钟离却神情不变。
他摩挲着下巴，沉吟片刻，道：“你是三阶，本该让你带几个人作战。”
“但......”
“报告营长！”李薇插嘴，“我擅长单打独斗，别人跟不上我的速度！”
听到如此大言不惭的话，不少随军武者面露异样。
钟离却点了点头，仿佛信了李薇一般。
“那你的任务，就是守好1连阵地。”
“有余力的话，就支援下两翼的2连3连。”
下了命令，他又忍不住看了眼李薇的脸。
美丽、稚嫩，一对儿水汪汪的杏眼中，还带着点清澈的愚蠢。
哪怕穿着军装，套着轻铠，也看不出多少军人的气质，反而像是漫展上的coser。
他忍不住骂了声蜀川方言。
“龟儿上头咋个想的嘛？勒种嫩闪闪嘞三阶都敢往西疆甩？”
李薇听得懵圈，左右张望想找人翻译。
可惜，其他人都是一副或神游物外，或垂眸深思的样子，根本不搭理她。
她撇了撇嘴，刚想直接问钟离，就看他转向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用平等的，不带命令味道的口气说：
“野哥，你带带她，给她讲讲随军武者的道道。”
被称作“野哥”的人，五官普通，轮廓深刻，皮肤黝黑，背着一柄制式关刀。
先前2营集合抢装备时，陈帆介绍过。
二营随军武者中队的中队长，三阶巅峰的实力，积累军功晋升的少校（正常武者少校为4阶）。
在几个月前的一次战斗中，他断了一条左臂，实力退步不少。
后来虽然安了个能够接驳神经，自由控制的机械臂。
可他的伤口也因此时常出现剧烈的幻痛。
郑野的脾气逐渐变得暴躁，还染上了大量吸烟的习惯。
不过据陈帆所言，总体来说，他是个很可靠的战友。
郑野听到钟离的话，沉闷地点了点头，神色恹恹地走向堑壕区，同时示意李薇跟上。
李薇神色一正，紧随其后。
这种战场老兵的知识传授，她还是蛮期待的。
走了几十步，远离了那台“山魈”。
两人先后停步，并肩站在一处土坎上。
前方就是堑壕区，黑暗中，战士们依靠临时布设的照明设备，不断加固着阵地。
有人将堑壕内壁上脱落的钢板重新扶起固定；有人在各个重要位置拉设通讯线路；还有人正将一台25毫米机关炮推进一处布置在制高点上的暗堡......
照明灯投下的光影中，每个人都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郑野抽出一支烟点燃，吸了口，粗声粗气道：
“旁的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有一条，事不可为，武者先撤......好好记着！”
李薇有点懵，忍不住质疑：“难道不该咱们断后，让普通士兵先撤？毕竟咱们的实力......”
“呵......”
郑野吐了口烟圈，声音平淡如常，不带任何情绪。
“培养一个武者要多少成本？你不会算数？”
李薇沉默了，看着阵地上蚂蚁般忙碌的战士们，心里有些堵。
郑野垂眸，嘴角挤出一个弧度，粗粝似西北风沙的嗓音在李薇耳畔回响。
“我看到你的身法速度了......你只要记住这一条，想死都难。”
说完，他又狠狠地，发泄般猛吸了一口烟，低低骂了句什么。
可这一瞬，恰好有炮弹呼啸着划过天际，将郑野的低语尽数淹没。
李薇见他转身想走，忍不住拉了他左臂一下。
触手坚硬冰凉。
李薇这才意识到他的手臂有问题，连忙缩手。
“对不起，我......”
郑野鹰隼般的眸子瞪着李薇，略带疑惑和烦躁。
李薇讪讪开口：“野......野哥......”
“叫叔！”
郑野纠正。
李薇盯着他那张颇为沧桑的脸，从善如流改口，“野叔，我有个问题......”
郑野叼着烟，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快说。
“咳咳，”李薇清了清嗓子，“咱们营总共只有九个武者，就咱俩是三阶，剩下的都是一二阶......”
她伸出左手，做了个“九”的手势，然后右手一巴掌拍过去，将整个左手覆盖。
“如果一会儿进攻的渊怪里，中阶数量太多的话，阵地不是一下子就要完蛋？”
郑野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神情打量着她，半晌才问：
“你真没参加过正规训练？”
李薇理直气壮地点头。
郑野以手扶额，刚想说话，却龇牙咧嘴起来。
他不得不伸出右手，捂住肩膀，神情痛苦。
缓了十来秒，他才向一脸关切神情的李薇解释：
“渊怪越强，体型越大。”
“到了四阶，渊怪体型会暴增到十米上下，五阶六阶，更是如同小山。”
“它们在地面上，就是一个个活靶子。”
说着，他翘起大拇指，对着来路方向，几公里外连绵的山脉指了指。
“后方山体要塞里的'雷神锤'重型电磁炮阵列，就是给它们准备的。”
“因此，中三阶的战斗，一般都在地下工事中进行。”
“跟地面战斗相互影响，但也相互独立。”
李薇忍不住追问：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中高阶武者出手，大量杀伤地面的低阶渊怪？”
郑野又指了指天空。
“具体情形我不清楚，只知道，与高阶间的相互牵制有关。”
李薇抬头望天。
除了密集阵拉出的火鞭，不断空爆的防空炮弹，还有隐约可见的铅云轮廓，什么都没看到。
【NNd，管他什么原因......不过，没有中阶啊......】
【那岂不是......不能想不能想，想多了会笑，太破坏战前气氛......】
【忍住，千万要忍住！】
【李薇，你可以的！】
她的神情无比郑重，嘴角却是一抽一抽的......
哔——哔——哔——
蓦地，一阵此起彼伏的哨声响起。
李薇愣神间，肩膀被郑野推了一下。
“进入阵地，准备迎敌！”
李薇点了点头，恰好看到陈帆几人的背影，于是身法一闪，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