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被反绑的白榆实在走不快,他唯恐耽误事情,就在街边雇了定轿,加了钱一路小跑到都察院。
站在这处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大门口,白榆先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扯开嗓门大吼道:
“不孝罪人白榆,特来向魏御史投案,充军流放也无怨言!只求放过家父啊!”
魏御史是被指派与南镇抚司朱希孝一起,联合审问白榆白嫖案的人,所以白榆主动找魏御史求判刑没毛病。
在门口值班的书办知道白榆不是好对付的人,连忙向里面去通报了。
白榆正在等待的时候,忽然看到有个熟人从大门出来,正是自己的座师、原北直隶提学御史邹应龙。
本来白榆没想骚扰这位一直疏远自己的座师,但今天碰巧遇上了,闲着也是闲着,就忍不住招呼了一声:“我的老恩师请留步!”
邹御史心里骂骂咧咧,你白榆就不能假装没看见我?
“你我师生缘分已尽,无须礼见了!”邹御史看着正在假装挣扎拜见的白榆,很冷淡的说。
白榆急忙道:“别啊!学生我正要向老恩师报喜,在国子监入学初考中,我贯通五经,即将拿下天下贡生的第一名贡元!
起码在明年乡试之前,我就是你成绩最出色的门生吧?
世间哪有把最出色门生往外推的道理?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你这个当老师的嫉妒学生学贯五经的成就呢!”
邹御史:“......”
卧槽尼玛!真要传出这种风言风语,那也一定是你传的!
不过话说回来,白榆这个人确实是有本事的人,但就是太能折腾了,完全不符合自己低调的原则。
他奉徐阁老安排,“潜伏”在都察院当御史,是为了搜集严党证据、寻找反严同道,以及等待时机。
而都察院高层比如欧阳必进、鄢懋卿等都是严党的人,所以他平时肯定是越低调越好,不能引起严党太多注意。
如果和白榆走的太近,三天两头的上热搜头条,那还低调个屁啊?
白榆见邹御史态度仍然十分疏离,就直接给压力。
“即便没有师生这层关系,那就从朴素正义的角度来说说。
老师你看到一名贡元级别的优秀士子遭受御史和厂卫联手迫害,难道就无动于衷否?”
邹御史被道德绑架了,邹御史没闪开!
“谁迫害你?未免夸大其词了吧?”邹御史问道。
白榆一口咬定说:“就是你们都察院的魏御史!还有锦衣卫南镇抚司的朱指挥!”
话音未落,突然就听到有人愤怒的大喝道:“白榆!你竟敢血口喷人!”
抬眼看去,只见魏御史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满面怒色!
“靠!你怎么不晚出来一会儿?”白榆下意识的嘀咕说。
背后说人坏话却又被正主听到,以白榆之坚强心性,也不免有点尴尬。
不过白榆一生在嘴硬方面,从不弱于人!
当即又悍然指责魏御史说:“本来对我的判罚很简单,依照旧例即可!
欺压乐户和白嫖还能怎样罚?无非就是赔钱,然后罢免我对百户的继承权!
但为什么你和朱指挥拖延不判,一直把案子悬在那里?打算用这种办法拖住我?”
魏御史没好气的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情况,朱指挥有不同意见,自然要暂时搁置。”
白榆冷笑道:“所谓的不同意见,就是想再找个借口,从重判罚而已!
只是个白嫖罪名,就想往充军流放这个程度去判罚,不是迫害又是什么?
魏御史你也是亲历者,你居然不与司法迫害斗争,反而纵容厂卫迫害读书人!”
魏御史可担不起这顶大帽子,又呵斥道:“你闭嘴吧!最后怎么判,也不是朱指挥能随心所欲的!
对量刑有不同意见太正常了,现在就是一个正常过程,情况哪有你说的这般严重?”
白榆忽然情绪激动起来,大声的说:“家父今天都被那朱希孝抓走了!
你还在这信口开河胡诌八扯,说情况不严重?”
魏御史愣住了,愕然道:“怎么?令尊出事了?”
白榆疾言厉色的说:“难道一定要等到我们父子一起引颈受戮,你才心满意足了?
朝廷让委任你们这些御史,赋予你们一些司法之权,你们就是如此的草菅人命么!
你们都察院和厂卫狼狈为奸,竟然要株连家父,那我真不敢和你们斗了!
我白榆今天就是来投案的,速速判我重刑,我别无二话!
只求成全我的孝道,别拿家父当人质了!”
平白被污蔑却又不知从哪里反驳,魏御史气得满脸通红,这简直就是倒打一耙!
他只能先说了句:“我并不知令尊的事情!”
白榆不依不饶的说:“如此简单的案情,却拖延不判,等于是给朱希孝作恶的机会!你就是帮凶!”
然后白榆又对旁边的邹应龙说:“老师你怎么看?”
邹应龙叹口气,很客观的对魏御史说:“对于清晰简单的案情,不能当堂判决,却有意拖延,必生弊端,又与枉法何异?
更何况这次拖延在先,又不顾人伦祸及别人父母,情况实在是太恶劣了。
魏兄当断则断,不然影响到官声,甚至让都察院沾上污点,只怕亡羊补牢也来不及了。”
魏御史心里顿时悚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所在。
在孝道是绝对政治正确的背景下,“帮助厂卫特务株连优秀学生的父亲”这种名声,是万万不能沾惹上的。
如果真传开了,自己也没脸继续在最讲究政治正确的都察院混了。
甚至还有可能遭到弹劾,成为其他御史刷业绩的目标。
“魏兄不要存有侥幸心。”邹御史又提醒说。
这意思就是别小看白榆的疯劲,别觉得事情可能闹不大。
于是魏御史当机立断,又开口道:“我今天就上疏弹劾朱希孝枉法和悖逆人伦!”
邹御史犹豫了一下后说:“我与魏兄联名!”
他也被“道德绑架”了,如果连名义上的最“出色”门生都不搭把手的话,以后谁还会给自己当小弟?
两人一边商议着奏疏怎么写,一边回到都察院里面。
白榆急忙在后面叫道:“先下令把我解开啊!我不方便自己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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