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恩顿理事会发布你离开的公告后,珀西同学的状态持续恶化,已构成对个人健康及学院声誉的潜在风险。”
他语速平稳,条理清晰,“具体表现为:连续缺席所有核心训练课程,包括其视为生命的F1模拟器专项训练及体能强化课程、长期处于酗酒状态。”
他强迫自己维持着冷静的表象,甚至透露出一种涩然的麻木:“长此以往,其机体状态将遭受不可逆损害,心肺功能、肝脏负荷及神经系统的损伤风险极高。这不仅关乎其个人健康,更直接影响其作为第一顺位继承人的核心素质评估,后果严重。”
江辰轩上前一步,距离拉近了些,声音也随之压低,那份公事公办的外壳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流露出一种近乎恳切的无奈:“我知道,你离开恩顿,有你的理由,或许是非常充分的理由。珀西少爷之前的种种行为,其霸道、其掌控欲、其对你造成的困扰…我并非不知情,也绝不认同。”
他语速加快了些,似乎在急于撇清什么,又像是在为接下来要说的话铺垫,“但是,明优。”
他第一次省去了“同学”的称呼,声音里带着一种沉甸甸的重量,“作为他多年的同窗,作为某种意义上与他利益紧密相连的人,我不得不指出,他这种自毁式的沉沦,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恩顿的声誉会受牵连,而他本人正在亲手毁掉自己。”
江辰轩的目光紧紧锁着明优,那份一直压抑的、属于个人情感的东西几乎要冲破他理性的堤坝。
他看着眼前这张让他无数次在学生会文件中分神、却又不得不保持距离的脸。
看着她沉静眼眸下那份不为所动的疏离,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和一种更深沉的、只能永远埋藏的情愫汹涌而至。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隐忍:
“所以,尽管我非常不赞同你当初那种决绝离开的方式,那对他、对我们......”
他含糊地带过了“我们”,仿佛在掩饰什么,“都造成了很大的冲击。但此刻,我恳请你,或许只有你能让他停下来。”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更合适的措辞,最终选择了更直白的表达,带着近乎托付的沉重:“哪怕只是去见他一面,做一个彻底的告别,或者给他一个不那么狼狈的、能够让他重新站起来的理由。在他彻底将自己和周围的一切都拖入深渊之前。”
说完这番话,江辰轩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也像是害怕泄露更多不该有的情绪。
他没有等明优的回答,甚至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只是迅速地将目光移向别处,微微颔首,动作略显僵硬:“我的通报完毕。打扰了。”
然后,他几乎是有些仓促地转身,快步离开,金丝眼镜的镜片在树影下闪过一道慌乱的光,那挺直的背影带着一丝落荒而逃的狼狈,将他那份深藏心底、永无出口的隐忍爱恋,无声地埋葬在恩顿的林荫深处。
林荫道上,只剩下明优一人,提着行李箱,站在斑驳的光影里。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无数低语。
原皎皎清醒沉沦于剧本的野心与不甘。
江辰轩压抑在理性外表下汹涌的爱恋与无奈托付。
珀西因她而起的、近乎毁灭的自弃。
恩顿这潭深水,在她即将抽身离去的时刻,反而向她展露了更加复杂、更加令人窒息的暗流。
每个人都像提线木偶。
却又在各自的牢笼里清醒地挣扎着,无论是为了阶层、为了权力、为了无法言说的爱,还是为了......一个看似既定的结局。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行李箱,又抬眼望向远处学院主楼那高耸入云、象征着无上权力与规则的塔楼。
阳光在明优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知道了。”
尾音轻得像叹息,消散在恩顿的风里。
这声知道,即便承载了太多,也终究无法改变她离开的轨迹。
*
明优穿过迷幻的光束和扭动的人影,径直走到卡座前。
阴影罩下来。
珀西迟钝地抬起眼皮。
那双曾经温暖如冰川化春的绿眼睛,此刻暗沉不堪,血丝明显。
少年费力地聚焦,看清是她,瞳孔猛地一缩,像是被强光刺痛,随即又被更深的痛苦和一种近乎麻木的茫然淹没。
他没说话,只是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咕哝,又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酒杯边缘凝结的水珠。
明优没动他手里的杯子。
她扫了一眼桌上,拿起一瓶刚开不久、还剩大半的单一麦芽威士忌。
琥珀色的液体在幽暗光线下晃动。
她拧开瓶盖,没看珀西,只是把瓶口递到他低垂的嘴边。
“喝。”
声音不高,没什么情绪,像在命令。
珀西身体僵了一下。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她,里面翻涌着屈辱、愤怒,还有一种被这命令奇异地安抚住的茫然。
他像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张开嘴,就着瓶口,任由那辛辣冰凉的液体猛地灌入喉咙。
“咳咳……!”
他立刻被少女的动作呛得弓起背剧烈咳嗽,酒液从嘴角溢出,顺着下巴流到脖颈,浸湿了敞开的衬衫前襟。
整个人咳得撕心裂肺,生理性的泪水混着酒水糊了一脸,狼狈不堪。
那双眼睛因为生理性的刺激而蒙上水雾,死死地盯着上方明优那张冰冷沉静的脸。
带着难以置信和被粗暴对待的屈辱,却又奇异地混合着一种病态的、被掌控的快感。
明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呛咳,直到他稍微缓过气,胸膛剧烈起伏,眼神涣散地靠在沙发背上喘气。
才把还剩一小半的酒瓶重重顿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珀西喘息着,眼神依旧涣散,却像突然被那声响惊醒了某种本能。
他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拿酒,而是精准地、带着一股蛮横的力气,一把拦腰抱住眼前失而复得的少女。
明优没挣脱,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珀西借着这股力,挣扎着从沙发里直起身,身体摇摇晃晃。
他另一只手急切地、甚至有些笨拙地探进自己敞开的衬衫内袋里摸索。
手指颤抖,掏了好几下。
终于,他掏出了两样东西,不由分说地塞进明优那只被他死死攥住的手里——
他的掌心滚烫,带着汗和酒精的粘腻。
一张是冰冷的、沉甸甸的黑色卡片,边缘有极细的铂金线,触感光滑坚硬。
另一件,是个指环。
材质像是某种磨砂处理的金属,沉甸甸的,边缘甚至有些毛糙,显然是手工打磨的痕迹。
戒指内侧,用极其生硬的手法刻着一个清晰的Y。
而在“Y”的旁边,还有一道深深的、仿佛用尽力气划上去的刻痕——
“p.R.”
只是,那两个字母只刻了一道雪白的痕迹,笔画就突兀地中断,留下一个未完成的、带着挣扎和绝望的缺口。
没有和那个Y字母一同保留在上面。
冰冷的卡片,粗糙的指环,一同硌在明优的掌心。
做完这件事,珀西像被抽走了骨头,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眼底水光潋滟,带着一种被彻底征服后的茫然和虚脱。
他靠在沙发背上,红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被蹂躏后的、惊心动魄的脆弱与性感。
然后,他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