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着硝烟掠过独龙冈,我立在新筑的寨墙上,望着山下蜿蜒如蛇的梁山人马。
三月前将宋江逼退时,他发下的毒誓犹在耳畔,此刻却见他身后多了几辆马车,车帘缝隙里隐约透出女子的裙裾——是他掳来的民女,要用来要挟我就范。
“三娘,当真要战?”
兄长扈成握着弓箭的手青筋暴起,他腰间别着的匕首,正是上一世我藏在袖中却始终未刺出的那把。
我摸了摸腰间红绵套索,指尖触到几处被血浸透的硬结:“他们屠我满门时,可曾问过‘当真要杀’?”
话音未落,林冲的蛇矛已挑飞寨前的灯笼。
火光中,我看见他眉间凝着霜,矛尖却避开了要害——与上一世直取祝彪性命的狠绝判若两人。
“扈三娘,你执迷不悟!”
他的声音混着马蹄声传来,“宋公明哥哥已答应,只要你归降,便赦免扈家庄余孽!”
我冷笑,双刀出鞘:“赦免?上一世他将我许给王英时,可曾想过‘赦免’二字?”
红绵套索如灵蛇般缠住他手腕,却在触及肌肤时微微发颤——这个曾挑着未婚夫头颅的男人,此刻眼中竟有几分不忍。
他反手扣住我脉门,蛇矛抵在我喉间,呼吸却乱了:“你到底为何……”
“因为你们是贼!”
我猛地发力,膝盖撞向他马腹。
马匹吃痛人立而起,我趁机翻身落地,套索卷住一名喽啰的脖颈。
余光瞥见宋江的马车,车帘被风吹开,露出个面黄肌瘦的少女,腕间戴着与我母亲相似的银镯。
记忆如潮水涌来,上一世母亲被李逵拖出绣房时,那只银镯摔在地上,碎成锋利的刃。
“放了那些女子!”
我嘶吼着冲向马车,双刀劈开拦路的喽啰。
宋江见状,竟抽出佩剑刺向最近的车厢。
木栏断裂的瞬间,我看见少女们惊恐的脸——她们和当年的我一样,不过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红绵套索闪电般缠住宋江手腕,却听见身后传来兄长的惨叫。
回头望去,李逵的板斧擦着兄长耳畔劈下,斧刃削落的发丝在空中打着旋。
我瞳孔骤缩,套索猛地收紧,宋江痛呼跪地,佩剑哐当落地。
而此时,林冲的蛇矛已抵住我后心,冰凉的触感透过衣料,像极了上一世祝彪咽气前,我掌心逐渐冷却的温度……
深夜的营帐里,油灯昏黄。
我解开衣襟,镜中映出腰间狰狞的疤痕——那是上一世王英醉酒后,用匕首划下的印记。
指尖抚过伤口,忽然听见帐外传来脚步声,是兄长送来熬好的药,药香里混着淡淡的血腥味。
“妹妹,今日与林冲交手……”
他欲言又止,目光落在我腰间,“你似乎对他……”
我迅速掩上衣襟,接过药碗:“不过是旧仇罢了。”
滚烫的药汁入喉,却压不住心口翻涌的情绪——林冲的矛,为何总在关键时刻避开要害?
他看我时,眼中的复杂又为何让我想起祝彪临终前的目光?
更令我不安的是,白日里救下的少女们,竟在整理行囊时翻出了祝彪的玉佩。
那枚刻着“永结同心”的玉佩,本该与他的尸体一同葬在独龙冈,此刻却被人小心收在锦盒里。
“是那个姓林的头领给的。”
少女怯生生道,“他说……说要等一位姓扈的姑娘。”
我握着玉佩的手剧烈颤抖,碎片划破掌心,血珠滴在“同心”二字上。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祝彪战死前,曾与林冲在阵前对峙,当时林冲说了句什么?
是“保重”?还是“交给我”?
火光中,我分明看见他俯身,却以为是在割首级。
帐外突然传来打斗声,我抄起双刀冲出去,正见一名黑影闪过。
追至密林深处,月光透过枝叶洒下,照亮黑影手中寒光——是柄刻着“忠义”二字的匕首,与兄长腰间那把如出一辙。
黑影转身时,我看清他的脸,竟是林冲。
“你为何偷我信物?”我刀刃抵住他咽喉,却发现他衣襟上染着血迹,不像是白天留下的。
他不答,反而从怀中掏出块染血的帕子,正是我上一世绣给祝彪的并蒂莲纹样。
“祝彪临终前,托我交给你。”
他声音沙哑,“他说,若有来世……”
我浑身发冷,双刀险些脱手。
上一世,我竟误会了他整整三年?
可那些血债,那些被屠的亲人和被践踏的尊严,又怎能一笔勾销?
红绵套索悄然甩出,却在触及他脖颈时,被他反手握住。
“扈三娘,”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红绵传来,“你以为宋江为何执着于你?因为你父亲书房里,藏着能颠覆梁山的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