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箭拖着尾光坠入拒马阵的刹那,河滩上的干草堆轰然炸开。
完颜拔离速的怒吼混着马嘶传来时,我已带着二十个弟兄从芦苇丛中跃出,改良的钩镰枪专砍铁浮屠的马腿——前世岳家军破拐子马的战术,在此刻的黄河滩上重现。
“砍马筋!”我躲过金军劈来的狼牙棒,钩镰枪划出弧光,精准切入战马后腿肌腱。
装甲沉重的铁浮屠轰然倒地,骑士被锁子甲拖累,只能在火光中徒劳挣扎。
三息之内,第一排拒马阵化作火海,二十具铁浮屠铠甲变成燃烧的铁笼。
完颜拔离速的亲卫举着狼头旗冲来,我反手甩出透甲锥,钉住旗手咽喉。
旗帜倒地的瞬间,五百弟兄的钩镰枪同时扬起,在火光中组成银色的浪涛。
“左三排砍马,右两排拆甲!”
我踩着滚烫的碎石突进,剑刃劈开金兵面甲时,看见对方瞳孔里倒映着梁山泊方向驶来的火船。
那是李秀才带着渔家子弟驾的火攻船,船头绑着浸满桐油的芦苇。
当第一艘火船撞上金军粮船时,河面腾起的热浪几乎掀飞我的头盔。
完颜拔离速终于发现不对,他的狼牙纹战靴在河滩上划出深痕,正要指挥骑兵迂回,却听见太行山方向传来密集的马蹄声——耿京的两千忠义军,踩着我提前标记的安全路线,如黑色潮水般涌来。
“稼轩!”带头的汉子正是前世的忠义军先锋贾瑞,他手中的斩马刀比记忆中早两年染上胡虏血,“耿大帅说,你烧了金人粮仓,便是给太行山弟兄们递了投名状!”
话音未落,已劈开三个金兵的头颅,刀刃上“尽忠”二字在火光中格外刺眼。
我带着弟兄们与忠义军会合时,完颜拔离速正往黄河渡口的望楼撤退。
他的铁浮屠只剩三成,却仍困兽犹斗,箭雨从望楼倾泻而下。
“取神臂弓!”
我扯开衣襟,露出前世在淮河战役中被流箭射中的旧疤——此刻却成了躲避箭矢的本能,“瞄准望楼第三根木柱,三箭连射!”
改良后的神臂弓射程比前世远二十步,三支弩箭几乎同时穿透木柱。
望楼在金兵的惊叫中倒塌,完颜拔离速坠落时,我恰好挺剑抵住他胸口。
他瞪着我腰间的虎头腰牌,终于认出这是从完颜烈尸身上夺走的信物:“你……你是济南那个少年!”
“正是某家。”
我剑尖刺入他肩甲缝隙,“去年你族兄完颜虎臣的耳朵,还在我书房泡着。今日劳烦你带句话给金兀术——”
割下他的狼牙纹护心镜,随手抛进燃烧的粮堆,“汉人地头,容不得铁蹄践踏。”
黎明时分,黄河水染成血色。
耿京的帅旗插上渡口望楼时,我看见他身后跟着个熟悉的身影——前世在济州城替我挡过三刀的弟兄王忠义,此刻还活着,正对着我咧嘴笑,腰间挂着从金兵那里缴获的十二支透甲锥。
“好个少年将军!”耿京翻身下马,拍着我肩膀的力道比前世重三分,他盯着河滩上的铁浮屠残骸,忽然压低声音,“你祖父派幕僚送了封信,说济南府的‘赋税损耗’够咱们养三千弟兄三个月——原来辛同知的官服下,早藏着抗金的火种。”
我取出怀中的残印,映着初升的太阳:“耿大帅可知,这印信能调黄河沿岸的宋军旧部?三年前完颜亮南侵时,他们被主和派断了粮草,如今该让这些老弟兄重新握起刀了。”
正说着,探马从济南方向疾驰而来,马蹄溅起的泥点里混着金粉:“公子!金人派了使者去临安,说济南府有人私通贼寇——”
话未说完,我已明白这是完颜拔离速的后招,想借宋廷主和派之手对付我们。
“耿大帅,烦请你派些弟兄扮成商队,护送李秀才去临安。”
我将伪造的金军密旨塞进李秀才怀中,密旨上盖着从完颜拔离速那里缴获的印信,“让他把这东西交给枢密院,就说金人想借‘清查汉籍’之名,在江南腹地安插暗桩——汤思退之流若敢阻挠,便抖出他们去年私扣淮河军粮的旧账。”
耿京点头,忽然从怀里掏出半幅舆图:“这是太行山弟兄们摸来的,金人在涿州囤了十万石粮草,主帅是金兀术的侄子完颜昌——你在济州城砍了他族兄,他如今正嚷嚷着要踏平梁山泊。”
指尖划过舆图上的涿州标记,我忽然想起前世在滁州见过的完颜昌,他靴底刻着双狼头纹,最爱用汉人的骨头做箭簇。
此刻碾碎一块燃烧的木炭,在舆图空白处画下飞虎军的阵型:“告诉他,飞虎军的箭,早就等着射穿他的狼头纹靴底了。”
战后清点时,王忠义捧来个木盒,里面装着从金兵尸体上搜罗的腰牌、印信,还有十二封尚未送出的密信。
我翻开其中一封,看见金兀术的亲笔:“辛弃疾者,必除之。”
忽然冷笑,将信纸递给耿京:“正好,我也有封信要送给金兀术——”
提笔蘸着金兵血,在信末画下飞虎吞日的图腾,又附上从完颜拔离速那里取下的狼牙纹护心镜。
当信使带着血信奔向金营时,我站在黄河岸边,看着水面上漂浮的金人甲胄,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咳嗽声——
祖父的幕僚,正抱着一箱金人的税册走来,册页间夹着片枯黄的银杏叶,那是前世我在临安见过的,岳家军旧部的联络信物。
“公子,济南府的‘损耗’粮车已出发,这次装的不是粮食。”
幕僚压低声音,“是二十箱神臂弓零件,还有您改良的连环马铁链——耿大帅的忠义军,该换换兵器了。”
望着远处太行山连绵的轮廓,我忽然明白,这一世的抗金之路,不再是前世孤军奋战的悲壮。
当耿京的弟兄们开始传唱新填的《鹧鸪天》,当梁山泊的渔民们在船头刻下飞虎纹,当祖父的残印终于在黄河沿岸旧部中唤起回响,属于辛弃疾的战场,早已从刀剑相搏的河滩,延伸到了金人闻风丧胆的心底。
三日后,临安城传来急报:宋孝宗收到“金人密旨”,震怒之下杖责主和派官员,汤思退的亲信转运使被罢官。
而我知道,这只是开始——当李秀才带着黄河渡口的捷报踏入大庆殿,当飞虎军的战旗第一次出现在宋军战报里,那个在北固亭抱憾而终的灵魂,终于在十六岁的春天,握住了改写历史的剑柄。
此刻的梁山泊,新的渔船正在打造,船舷上刻着我亲手写的“靖康”二字。
夜风吹过芦苇荡,传来此起彼伏的磨刀声,而我知道,下一场战役的号角,已在金人颤抖的靴底,悄然吹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