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事件的余波,如同一圈无形的涟漪,在姜麟心湖深处久久不散。
劳军和庞达高效得如同两台精密的杀戮机器,抹去了现场所有的物理痕迹。
然而,某些东西是抹不掉的。
比如,那晚短暂爆发又迅速湮灭的异常能量波动。
姜麟毫不怀疑,林小鹿那妖孽般敏锐的感知,一定捕捉到了什么。
一个普通的、柔弱的、心理有创伤的转校生,是如何从那种足以让正常人精神崩溃的超自然事件中,毫发无损地脱身的?
这个逻辑上的巨大漏洞,足以让任何怀疑的种子,在她心中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课间休息。
走廊里人声鼎沸,青春的荷尔蒙像是不要钱的自来水,肆意喷洒。
姜麟刚刚走出教室,端着水杯,准备去接点水压压惊。
一道身影,便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拦在了他的面前。
林小鹿。
她将他堵在通往水房的僻静角落,这里是监控的死角,也是人群的盲区。
她的目光,是两把出鞘的冰刀,没有一丝温度,直直地刺入姜麟的眼底。
“章冧同学。”
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耳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审讯意味。
“昨天晚上,你去哪里了?”
来了。
姜麟的心脏,狠狠地向下坠去。
他抬起头,脸上瞬间切换成那副练习了千万次的、恰到好处的困惑与无辜,连声音都带着一丝怯生生的颤抖。
“我……我没去哪里呀,放学就直接回家了。”
他努力让自己的眼神变得纯粹,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不含一丝杂质。
林小鹿嘴角的弧度,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嘲弄。
“是吗?”
她向前踏出一步,身体贴得更近。
那股清冽如雪后寒梅的馨香,瞬间将姜麟整个人笼罩,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囚笼。
“可是我听说,钟楼那边,出了些很有趣的怪事。”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是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每一个字却都像淬了毒的冰针。
“还有人说,看到了一个穿着我们学校校服的‘清纯少女’,像只受惊的兔子,从里面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呢。”
姜麟的身体,出现了零点一秒的僵硬。
这妖女,在诈他!
她的话锋陡然一转,变得更加玩味。
“说起来,我记得你以前,好像对那个地方很‘熟悉’?”
“总是一个人,在里面‘鬼鬼祟祟’的。”
她故意加重了“鬼鬼祟祟”四个字,冰银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
“身上还带着一股……嗯,很‘特别’的味道。”
姜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
林小鹿的每一次试探,都精准地踩在他的命门上。
他强忍着掀桌子骂娘的冲动,继续扮演着那朵风中摇曳的小白花。
“班长……您是不是记错了?”
他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眼眶都微微泛红。
“我才转来没多久,以前的事情……好多都记不太清了。而且,我胆子很小的,钟楼那种地方,我……我根本不敢去。”
他甚至还配合地向后缩了缩,将那份楚楚可怜演绎到了极致。
林小鹿看着他这副天衣无缝的表演,眼神中的玩味,却丝毫未减。
她冰银色的长发,在走廊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校服的领口下,那片白皙的脖颈若隐若现,上面几个已经淡去的指甲印,在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姜麟的目光不自觉地扫过那里,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警惕。
这个女人,身上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是吗?记不清了啊。”
林小鹿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她突然转移了话题,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那我跟你说点别的趣闻吧。”
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走廊的尽头,一个假装路过的同学,其站姿和眼神,都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属于同类的味道。
异常事务处理部的探员。
“我听说啊,异常事务处理部的人,最近在我们学校里,活动得特别频繁。”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在姜麟耳边炸响。
林小鹿仿佛没有看到他瞬间收缩的瞳孔,继续用一种分享八卦的轻松口吻说道:
“他们的‘行动组’,好像在学校里布下了好几套‘监控系统’呢,啧啧,真是厉害,连我们这些普通学生什么时候去了不该去的地方,都可能掌握得一清二楚。”
她嘴角那抹嘲讽的笑意,愈发深邃。
“哦,对了,我还听说了一个更劲爆的。”
“他们最近在搞什么‘内部审查’。”
“说是……要揪出藏在里面的‘内鬼’。”
林小鹿的目光,如同一台高精度的扫描仪,重新锁定在姜麟那张苍白无辜的脸上,一字一顿,清晰地问道:
“章冧同学,你说,这世上,真的有‘内鬼’吗?”
轰——!
姜麟的大脑,在这一刻彻底宕机。
“异常事务处理部”、“行动组”、“监控系统”、“内部审查”、“内鬼”……
这些绝对保密的内部词汇,从一个“普通”女高中生的嘴里,如此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钟楼血族那句“你的狐臭味不见了”。
庞达那句“他对你的了解深到吓人”。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拧成了一股冰冷的、致命的绳索,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一个可怕到让他浑身发冷的结论,浮现在他脑海。
林小鹿,她不仅仅是知道自己有秘密。
她甚至,就是那个与血族勾结,将自己所有情报都泄露出去的……内鬼!
或者,是内鬼最亲密的同伙!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与绝望,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强行压下心中滔天的巨浪,维持着脸上最后的伪装,眨了眨那双蓄满水汽的眼睛。
“内鬼?那是什么呀?班长,您说的话……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呢?”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发抖。
“是吗?听不懂也没关系。”
她知道,他听懂了。
她的眼神,带着一种上位者俯瞰棋局的淡漠,仿佛在欣赏一出早已知晓结局的戏剧。
“有些事情,迟早会浮出水面的。”
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只是抬起手,用那纤细冰凉的指尖,轻轻拍了拍姜麟僵硬的肩膀。
而后,转身离去。
那道冰银色的身影,优雅地消失在走廊尽头,只留下姜麟一个人,如同一尊石雕,呆立在原地。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校服口袋。
那两瓶劳军出品的大招药剂,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
他脑海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涌起一个疯狂的念头。
他想看看。
想看看这个高高在上、玩弄人心的妖女,在中了“含笑半步癫”和“我爱一条柴”之后,还能否维持住此刻这副冰冷而优雅的嘴脸。
这个念头,像一颗剧毒的种子,在他心底悄然扎下了根。
走着瞧!现在他必须忍,他必须变得更强。
既然已经被敌人彻底看穿的牌局里,那他就要掀翻桌子,重新洗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