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簇拥着新鲜出炉的“章冧”,小心翼翼地走出了那间充满快活空气的会议室。
仿佛护送着一枚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刚刚踏出异常事务处理部临时据点的大门,一名正低头登记的探员小哥,眼角余光瞥见苏璃身边多了一道倩影。
他下意识抬头。
下一刻,眼睛“噌”的一声,亮了。
那是个何等“娇小可爱”的“女生”啊!
“苏姐,这位是……新来的同事妹妹吗?好可爱啊!”
小哥脸上洋溢着热情的、属于年轻雄性的光彩,目光灼灼地落在“章冧”那双被苏璃巧手描画出的水汪汪大眼睛上,脸颊不自觉地泛起一抹红晕。
可爱……
听到这个足以穿透灵魂的形容词,姜麟,哦不,现在的“章冧”,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一股恶寒顺着脊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的男性尊严,正以超光速在崩解、粉碎、湮灭。
但,任务在身。
他努力回忆着苏璃的教导,牵动嘴角,试图挤出一个甜美、无害、能融化冰山的微笑。
“嘎吱——”
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面部肌肉因过度僵硬而发出的抗议声。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更致命的是,随着他笑容的“绽放”,那张脸上厚得能防弹的粉底,承受不住这剧烈的形变,簌簌地掉落下来。
几片细小的、白色的粉末,在阳光下飘飘扬-扬,如同冬日的第一场雪。
探员小哥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眼神中那抹惊艳,在零点零一秒内,转为清醒,继而化作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恐。
他下意识地挠了挠头,目光在“章冧”那张仿佛刚从面粉厂救援现场出来的脸上,来回扫视。
嘴唇蠕动了几下。
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终,他只是默默地、悄无声息地,选择了转身,溜了。
一边走,一边还在小声嘀咕。
“现在的女孩子……妆容都……都这么别致的吗?”
“章冧”的第一次“社交”尝试,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方式,宣告了惨败。
他内心悲愤交加,感觉这比跟血族始祖肉搏还折磨人。
走在大街上,车水马龙。
为了更像一个真正的女孩,“章冧”努力实践着苏璃的速成教学——“淑女的自我修养”。
腰要挺直。
步子要小。
走路时身体要如弱柳扶风,微微摇曳。
于是,他每一步都走得像在跳探戈,腰肢扭动的幅度,堪比扭秧歌的蛇精。
过分刻意的扭捏作态,让他完全忽视了脚下的路。
“嘭!”
一声沉闷的巨响。
他结结实实地撞翻了路边一个半人高的垃圾桶。
哗啦啦——
桶内积攒了一夜的、各种各样的废弃物垃圾,如天女散花般,铺了一地。
馊掉的饭菜、油腻的餐巾纸、散发着诡异甜香的腐烂果皮……它们在空气中混合成一股不可名状的生化武器级气味,直冲鼻腔。
“章冧”喉头一紧,差点当场干呕。
“该死!这味道比地狱三头犬的口臭还上头!”他内心在疯狂咆哮。
四面八方的路人,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对着他指指点点。
“章冧”的脸,“轰”的一下,红到了耳根。
又羞又气,恨不得立刻发动土遁术,与大地融为一体。
关键时刻,他急中生智,捏着嗓子,用一种他自认为娇滴滴、能激起人保护欲的女声,埋怨道:
“哎呀!你这个垃圾桶怎么回事嘛,一点都不长眼睛,挡住人家的路啦!讨厌!”
他一边说,一边还学着偶像剧里的女主,重重地跺了跺小皮鞋。
试图表现出那种蛮不讲理的娇嗔。
然而,那声音,尖细刺耳,活像一只公鸭被人死死掐住了脖子,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周围的路人,看他的眼神更加古怪了。
甚至有几位大妈,露出了那种“关爱智障,人人有责”的慈悲表情。
就在这时。
一个穿着蓝白条纹t恤的小男孩,蹬蹬蹬地跑了过来。
他仰着天真的小脸,手里高高举着一根五彩斑斓的棒棒糖。
“漂亮姐姐,你别生气啦,这个给你吃!吃了就不难过了哦!”
奶声奶气的声音,纯净无暇。
却像一道审判的圣光,狠狠刺痛了姜麟饱受摧残的心。
“章冧”缓缓低头,看着小男孩那双清澈如水、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
又看了看自己手里,那根被对方硬塞过来的、还沾着口水、黏糊糊的棒棒糖。
尴尬。
尴尬到癌细胞都在全身疯狂蹦迪。
他感觉自己的脚趾,已经默默在鞋里抠出了一座凡尔赛宫,随时可以拎包入住。
他想拒绝。
但小男孩已经笑嘻嘻地一溜烟跑了,跑远了,还回头对他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章冧”手握着那根尚有余温的棒棒糖,独自一人,站在一地狼藉之中。
风中凌乱。
他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与颠覆。
经过这一系列堪称公开处刑的灾难后,“章冧”的造型彻底宣告失败。
他头上的假发,因为刚才撞翻垃圾桶的剧烈动作,又歪到了一边,精心打理的发型变得如同鸟窝,岌岌可危。
脸上的妆容,也因为出汗和掉粉,彻底花了。
眼线晕开,口红抹到了下巴,像个刚从哥谭市下班的小丑。
洁白的JK制服百褶裙上,不幸沾染了垃圾桶里溅出的油污,正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复杂的馊味。
沈弈飞从头到尾,默默看完了这场灾难级的“大戏”,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始终没有消失。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走上前,在那片狼藉之中,轻轻拍了拍姜麟的肩膀。
仿佛在说:孩子,路还长着呢。
然后,便转身离开,留下一个高深莫测、令人捉摸不透的背影。
庞达和苏璃则是一脸的生无可恋。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行走的灾难现场,以及那还在随风飘散的粉底。
对姜麟那堪称绝望的“表演天赋”,彻底放弃了治疗。
“这……这比教一头猪上树还难!”庞达捂着脸,欲哭无泪。
苏璃长长地扶着额头,眼神中闪过前所未有的疲惫。
“看来,还是得调教啊……”而且,是往死里调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