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在济南三个月的培训,简直就是给齐霁的渡假期。
学习轻松不说,还不用伺候男人和孩子,早起医院旁边的公园里走步拉伸。手头钱票宽绰,食堂啥好吃就买啥,赶上宿舍没人,还能偷偷喝点酸奶啥的,可比在家属区自在多了。
仨月下来,别人都熬得憔悴不堪,只有她越发精神了。
回程的火车,可巧齐霁的座位还是跟徐飞燕对坐,这小姑娘可真记仇,仨月了见到齐霁还是横眉冷对的。
培训期间,因为科目不同,她们极少碰面,偶尔食堂碰面也只是远远一瞥,然后各吃各的。
其实,徐飞燕还是有了很大变化的,即便对齐霁不满,她也没有像来时那样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而是学会了隐忍。
也不知道,这几个月,小姑娘都经历了什么,是谁好心教会了她做人。
回程的火车是晚上上车,第二天早上到达,这对齐霁来说,就比较难熬了,她无法像有些人那样,随便靠一靠就能入睡,而且车厢灯光大亮,气味复杂,还时有小孩儿哭啼,导致她一晚上就眯了两觉,连两个小时都不到。
徐飞燕倒睡得不错,一个硬座座位,把她睡得翻蹄尥掌,甚至打起了小呼噜。
羡煞齐霁。
天终于亮了,齐霁挤出去刷牙洗脸,镜子里的人有点憔悴,她用凉水拍拍脸,又梳好头发。
也不知有没有人接她的站,反正就是这副尊容了,随便吧。
回去时,车厢大半数的人都醒来了,车厢里嘈杂起来。
一个中年男人坐在齐霁的位子上,见她回来,赶紧站起来,“大妹子,太累了,就坐了一会儿。”
“一会儿我下车了。”
“太好了,那你下车了,我就坐你那儿了!”这其实就是个宣言,说给周围没座位乘客听的。
旁边一年轻些的男人有些不乐意,刚要说话,齐霁说,“别急,我们几个都下车。”
众人就都松了口气,盯紧了相中的座位,不敢稍离半步,一个男人更甚,两手都按住徐飞燕身后的椅背,几乎是将她的脑袋都揽在怀里一般。
徐飞燕气恼地回头,“你干啥?耍流氓啊?”
“你这人,红口白牙的怎么乱说话,我就是占个座位!”
“你都碰到我头发了!”或许是要到家了吧,徐飞燕的胆子又大了起来,跟这个乘客一直吵到火车到站。
***
四月初的青岛,已经春风拂面,绿芽露头。
齐霁提着两个提包,随着人流走出出站口,猛地看到一身白色军服的丁济群领着仨孩子站在不远处。老丁面孔依然英俊,只是瘦了不少,站在那里,衣袂微飘,颇有种望妻石的赶脚。
愣神间,三样已一头扎进亲娘怀里,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大样二样也凑到齐霁跟前一叠声喊娘,齐霁心里忽然升起一阵愧疚,搂住三样,不停挨个抚摸三个孩子的脑袋,口中不住道歉,“是娘不好,都是娘不好。”
丁济群走过来,拎起两个提包,“别哭了,要哭回家哭去!”
齐霁还没来得及关心他,他倒先开口了,“该!非要出去培训,造了个鬼样子回来,该!”
齐霁揉揉脸,摸摸头发,年龄大了就是不行,熬一宿就戗毛戗刺的了。
家里有点乱,没有她预想的那么干净,她就奇怪了,为什么一个女人能带好仨孩子,男人就不能呢?
但她没敢问出口。
孩子们在回来的路上都去学校和幼儿园了,丁济群将她送到家,也去上课了,齐霁拉着他的手,将头靠在他肩膀上,“总算是回来了。”
这是实话,再次返回,她觉得这个临时分给他们的小小家属房,很是温馨。
“靠什么靠,衣服都弄脏了!”嘴上嫌弃,却也没推开她。
齐霁嘟囔着,“我要去三洗一下,好好睡一觉。”
把丁济群吓了一大跳,“我就请了一堂课的假,还要去上课呢!”
齐霁捏捏他的脸,推他出门,“想什么呢!去去去,快去上课吧!”
白天补觉虽然不大解乏,但也凑合,中午孩子们回家吃饭,见到的齐霁已经是清清爽爽的了,江德华抱着国庆过来看她,“嫂子,你一回来就是不一样了!”
“嗐,我太累了,还没收拾呢,你看家里乱的。”
“俺是说,你一回来,你家就有笑声了,俺丁大哥也有笑模样了!”
齐霁催着孩子们去洗手,嘴上问江德华,“你嫂子是不是快到日子要生了啊?”
“还有个把月呢!”
“哦。”齐霁对于安杰这胎多少是有些关心的,她猜测着,自己不掺和江家姑嫂的关系,是否还用她给安杰接生呢。
正想着,一个利落梳着发髻的中年女人,站在丁家门口,“德华,把国庆给我吧,你们聊着,我给他喂饭。”
好家伙,孙妈!
孙妈还是来了!
江德华白了孙妈一眼站起来,“俺还不知道要吃饭了!俺就是跟俺秀娥嫂子多说几句话,可显着你了,还来召唤上了!”
说完,又对齐霁说,“等下午国庆睡午觉了,俺再来找嫂子说话!”
走到门口,还撞了孙妈一下,进了自己家。
齐霁关上门,丁济群说,“老江这个妹妹啊,他总觉着她可怜,说她在婆家受气了,你看看,就这个德行,能是个受气的吗?”
齐霁也笑,“嗓门大,反应快,要是再有点文化,就可天下无敌了。”
“我都听见好几回了,老江跟他媳妇说,她命苦,可怜,你多让着点儿她!嘁,她可怜?”
“一个人如果真的喜欢谁,心疼谁,心里总是会觉得那人什么都做不了,永远是小孩子,怕他冷怕他哭,担心别人欺负他。江团长大概就是这种心理吧。”
丁济群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齐霁。
齐霁笑,“看什么,不认识我了?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别了仨月,刮了又刮?”
“秀娥,你进步太快了,要能早从老家出来十年,你肯定看不上我,找了别人嫁了。”丁济群的声音有点莫名的哀愁。
“托你的福,我才来到青岛,才识字学了本领的,我要感谢你呢!”
“娘!还吃不吃饭啊?”大样捏着筷子,打断了夫妻俩的深情对望。
“吃饭吃饭!”丁济群夹了一筷子炒萝卜丝,孩子们也开动了。
“娘,我们班同学说,他们家都不做饭了,跟咱家一样,都吃食堂了!”
“啥?”齐霁没听懂。
丁济群解释,“地方上开始吃大锅饭了,把铁锅都捐出去大炼钢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