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色的能量纹路在金属通道入口处无声流淌,像凝固的冰冷血管。通道本身狭窄、陡峭,一路向下延伸,最终没入一片令人心悸的、粘稠的黑暗。空气在这里发生了剧变,浓重的铁锈和机油腐败味被彻底取代,一种阴冷到刺骨的湿气弥漫开来,夹杂着浓烈得令人窒息的咸腥,仿佛置身于巨兽的腹腔。更深处,隐约传来低沉、空洞的水流涌动声,如同某种巨大生物缓慢而痛苦的呼吸。
雷震走在最前面,魁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整个通道。他每一步都踏得极沉,破旧的工装靴踩在湿滑的、布满不明粘液的阶梯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像是在试探脚下深渊的虚实。时雨紧随其后,如同无声的阴影,左手下意识地按在左臂外侧,那里残留的冰冷荧光似乎在阴湿的环境下更显活跃。玩家c和老周居中,金万豪和刀疤脸断后,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武器紧握,呼吸被刻意压得极低。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
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眼前的空间庞大到令人眩晕。巨大的、由粗壮合金框架支撑的弧形强化玻璃幕墙构成了这个空间的边界,本该展示瑰丽海底世界的窗口,此刻却被无尽的、翻滚的、如同墨汁般的漆黑海水填满。应急灯微弱的光线艰难地穿透玻璃,仅仅能在几米深的海水中勾勒出漂浮的、缓慢沉坠的破碎残骸轮廓——断裂的座椅、扭曲的金属骨架、甚至还有半截沉船的腐朽船艏。水族馆?这更像是一座沉没在深渊中的、巨大而绝望的坟墓。
馆内地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绿色的腐败淤泥,踩上去绵软湿滑,发出令人作呕的“噗叽”声。曾经供游客行走的通道被淤泥半埋,两侧散落着巨大、布满瘤状锈蚀物的卫生系统管道残骸,如同史前巨兽的骸骨。空气中充斥着海水腥咸、淤泥腐败的恶臭,以及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来自水底深处的冰冷死寂。
就在众人被这地狱般的景象震慑,警惕地扫视四周时,异变突生。
“咕噜……咕噜噜……”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溺水者喉咙深处最后挣扎的气泡声,毫无征兆地在距离队伍几步远的、一片被巨大管道残骸阴影笼罩的淤泥中响起。
所有人的神经瞬间绷紧!武器齐刷刷地对准了声音来源!
淤泥表面,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隆起了一个人形。不是实体,而是一种由浑浊水流、淤泥微粒和幽暗光线勉强勾勒出的轮廓。它没有清晰的面容,五官的位置只有不断流动、扭曲的旋涡和空洞。它像是从淤泥深处艰难地“浮”了出来,动作滞涩,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带起一串细小的、污浊的气泡,发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咕噜”声。
它“站”在那里,或者说,“悬浮”在淤泥之上几厘米。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并非来自温度,而是一种纯粹的、对生命充满恶意的阴森气息,如同无形的触手,瞬间缠绕上每个人的皮肤,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一个溺亡者的幽灵。
“呃……呃啊……” 空洞的气泡声再次响起,扭曲、断续,仿佛声带被海水永久腐蚀。那由淤泥和水流构成的“手臂”极其缓慢、僵硬地抬起,指向水族馆深处某个方向——那里隐约可见一排嵌入墙壁的巨大金属陈列柜,大部分玻璃已经碎裂,柜内一片狼藉。
“找……回……” 幽灵的“声音”直接钻入所有人的脑海,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如同冰冷的钢针刺入意识,“……‘星……辉’……” 每一个字都伴随着大量浑浊气泡的翻涌,带着无法言喻的绝望和一种病态的执着,“……它……在……那……里……找……回……它……给……我……”
任务:找回名为“星辉”的珍稀鱼标本。
幽灵的手臂无力地垂下,构成身体的浑浊水流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似乎维持这个形态都极其艰难。它那没有五官的“脸”“望”着众人,虽然没有眼睛,但每个人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被锁定的、冰冷的、充满无尽痛苦的凝视。然后,它开始缓缓下沉,如同被无形的重物拖拽,重新没入那腐败的淤泥之中,只留下几圈扩散的涟漪和最后一声悠长、空洞的“咕噜……”声,在死寂的水族馆里久久回荡。
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找回标本?在这鬼地方?但幽灵那冰冷绝望的意念如同烙印,清晰地刻在每个人的意识里。
队伍小心翼翼地穿过淤泥覆盖的通道,避开那些如同陷阱般半埋在淤泥下的破碎玻璃和扭曲金属。最终,他们停在幽灵所指的那排陈列柜前。大部分柜子空空如也,玻璃碎裂,内壁覆盖着厚厚的黑色苔藓和不知名的钙化物。只有一个位于角落、相对完好的金属柜门紧闭着。柜门由厚重的合金铸造,中央有一个圆形的、类似老式潜艇舱门转盘般的装置,装置中心则是一个小小的、闪烁着微弱红光的接收口。
“声波锁。”老周凑近,布满老茧的手指拂去转盘上的苔藓,露出下面一圈极其精密的刻度标识,旁边还有一行几乎被锈蚀掉的小字:“以纯净之音,叩响星辉之门。”
“纯净之音?”刀疤脸皱眉,烦躁地踢开脚边一块碎玻璃,“这鬼地方哪来的纯净之音?难道要我们唱歌给它听?”
“是特定频率的声波。”玩家c推了推厚重的眼镜,声音有些发颤,他从背包里翻出一个多功能探测器,调到声波分析模式,“需要发出符合要求的频率,才能触发开锁机制。”他尝试着对着接收口发出几个不同频率的简单音调。探测器屏幕上的波形图剧烈跳动,但厚重的金属柜门纹丝不动,中央的接收口红光稳定,毫无反应。
“频率不对。”c沮丧地摇头,“而且……这个锁需要的可能不是单一频率,而是一段复杂的组合……就像一首特定的歌。”
“歌?”金万豪眼神闪烁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向幽深漆黑的水族馆玻璃幕墙,“那个幽灵……它最后的声音……”他模仿着那空洞的“咕噜”声,但听起来只有滑稽。
“它最后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绝望,毫无规律。”时雨冰冷的声音在角落里响起,她依旧远离人群,但目光却精准地落在那个声波锁上,“而且,那声音……似乎受过干扰。”
干扰?众人一愣。
苏芮一直站在稍远的地方,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脸色苍白得吓人。从踏入这个水族馆开始,一种无形的、冰冷的、粘稠的绝望感就像深海的水压,无孔不入地挤压着她。而当那个溺亡幽灵出现时,这种感觉瞬间达到了顶点!那不是视觉上的恐怖,而是精神层面海啸般的冲击!
无数破碎、混乱、饱含极致痛苦的画面和情绪碎片,如同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她的感知:
冰冷! 无孔不入的、刺穿骨髓的、带着铁锈味的黑暗海水从四面八方疯狂涌入口鼻!肺叶像被无数玻璃渣刺穿般剧痛!
挤压! 巨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袭来,仿佛要将身体连同灵魂一起碾成肉泥!骨骼在呻吟,耳膜在爆裂!
黑暗! 绝对的、令人疯狂的黑暗!任何方向都没有光,只有冰冷的海水和绝望!徒劳地向上挣扎,却只换来更深的沉沦……
孤独! 无边无际的、吞噬一切的孤独!被整个世界遗忘在冰冷的深渊!意识在冰冷和窒息中一点点模糊、消散……
还有……星辉! 一个极其模糊的、散发着微弱梦幻蓝光的鱼影,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瞥,被汹涌的、污浊的海底淤泥彻底吞噬!随之而来的是比死亡本。她猛地闭上眼睛,试图屏蔽这汹涌而来的、属于溺亡者的痛苦洪流。但那些冰冷的、绝望的、混乱的情绪碎片,如同附骨之蛆,依旧在她意识的边缘疯狂撕扯、尖叫。她甚至能“听”到,那幽灵意识深处,原本应该纯净、悠扬的某种“歌声”或“频率”,被这极致的痛苦和混乱彻底扭曲、撕裂,变成了一串串毫无意义的、充满杂波的噪音!
“它……它的痛苦……太强了……”苏芮的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她睁开眼,脸色惨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惊悸和一种感同身受的疲惫,“它想传达的‘纯净之音’……被淹没了……被它自己的……溺亡记忆……淹没了……” 她痛苦地指向自己的太阳穴,“混乱……全是混乱的杂音……频率……在疯狂跳动……没有规律……”
玩家c看着探测器屏幕上疯狂跳跃、毫无稳定峰值的波形图,印证了苏芮的话。他脸色难看:“这……这锁需要稳定、纯净的特定频率组合,但现在……”他看向那个紧闭的、如同堡垒般的金属柜门,“我们接收到的‘钥匙’,本身就是一团被痛苦扭曲的噪音。”
干扰源,不是别的,正是幽灵本身那永世沉沦、无法解脱的溺亡痛苦。而这痛苦的核心,似乎又紧紧缠绕着那个名为“星辉”的标本。每一次回溯,每一次时间的扰动,是否也让这份深植于幽灵意识深处的痛苦记忆,变得更加混乱、更加难以剥离出那纯净的“钥匙”?
苏芮喘息着,努力平复脑海中翻江倒海的痛苦回响。她看向那扇紧闭的柜门,又望向幽灵消失的那片淤泥。找回“星辉”,或许不仅仅是为了完成任务,更是为了平息那份将开锁密码都彻底扭曲的、永恒的溺亡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