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宗通天塔顶的硝烟尚未散尽，刺鼻的血腥与能量灼烧后的焦糊味混杂在微凉的夜风中。巨大的能量冲击坑洞如同大地的伤疤，无声诉说着方才的惨烈。
苏星河踉跄着跪在坑洞边缘，枯槁的手指深深抠进龟裂的地面，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浑浊的老泪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滴在焦黑的泥土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空间裂缝消失的地方，仿佛要将那片虚无看穿。
“林默…清漪…”沙哑的悲鸣从他喉咙深处挤出，带着无尽的悔恨与无力。他恨自己修为不足，护不住宗门，更护不住这两个身怀绝大机缘却也背负着绝大凶险的孩子。
厉天刑拄着那柄布满裂痕的诛魔巨剑，挺拔的身躯微微佝偻。他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眼神却阴沉得可怕。他没有去看那坑洞，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塔顶、彻底枯死的建木古藤、干涸破裂的万灵源池，最后落在苏星河悲怆的背影上。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在他眼底深处闪过，有劫后余生的惊悸，有对宗门根基被毁的痛心，更有对林默那诡异力量以及最终消失的深深忌惮与…一丝未熄的疑虑。
“掌教师兄…”丹尘长老捂着胸口，踉跄走近，声音虚弱，“林默师侄和清漪师侄…吉人自有天相，那空间乱流虽险，但清漪师侄身负混沌青莲印记，或有护佑…”他的话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阴影之中，一道模糊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凝聚。影刑如同从黑暗本身剥离出来，玄黑的袍服在夜风中纹丝不动。他死寂的目光先是扫过冷锋消失后残留的那一缕几乎不可见的焦臭青烟，随即也落在那空间裂缝消失的坐标点上。阴影笼罩下的嘴角，那抹微妙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丝，带着一种洞悉秘密的冷漠。他悄无声息地后退一步，再次融入阴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整个通天塔顶，只剩下夜风的呜咽和沉重的喘息。劫后余生的庆幸被巨大的损失和未知的恐惧冲得七零八落。
***
无尽的黑暗。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方向感。
唯有永恒的、令人窒息的冰冷和混乱的撕扯感。
林默的意识如同一缕即将熄灭的残烛，在无边的混沌与剧痛的深渊中浮沉。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或者说，那具身体早已在狂暴的雷息和爆炸中支离破碎，仅存的只有一点被强行续命的微弱灵光。
【警告！空间乱流侵蚀加剧！混沌莲光护盾能量持续衰减！】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血煞残留波动…锁定宿主残留气息…追踪可能性：87%…】
【警告！检测到微弱空间标记…同源气息分析中…锁定目标：‘青帝’投影残留印记…】
【系统低功耗待机…能量储备：0.01%…负债总额：-点…日息：4636点…】
系统的提示音微弱得如同蚊蚋，断断续续，带着一股“快断电了但还是要提醒你欠债”的执念。
在这片绝对的虚无与混乱中，唯一能感知到的“锚点”，是身边那微弱却坚韧的温暖。那是柳清漪的气息。一股极其微弱、带着清雅莲香的混沌气流，如同最坚韧的丝线，顽强地维系着他那点即将消散的神魂之火，抵御着外界空间乱流的冰冷侵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滋…检测到稳定空间壁垒！】
【滋…检测到微弱但稳定的同源高阶能量场！来源：下方！】
【混沌莲光护盾能量耗尽！执行紧急迫降！】
【警告！迫降冲击可能造成宿主及柳清漪最后生命体征湮灭！风险系数：99.99%！】
【负债者强制续命协议超负荷运转！消耗负债额度5000点！生成临时缓冲力场！】
【负债+5000点！当前总负债：-点！日息5136点！宿主，利息比高利贷还狠，醒来记得砍价！】
轰——！！！
包裹着两人的微弱混沌莲光如同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巨墙，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瞬间破碎！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拍在两人残破的躯体上！
噗！
林默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这一下拍散了架，最后一点意识也如同风中残烛，骤然熄灭，彻底陷入无边黑暗。唯有系统那最后一句“砍价”的提示，带着点黑色幽默的余韵，在意识湮灭前闪过。
***
冰冷的触感从脸颊传来。
坚硬，粗糙，带着亘古的沧桑气息。
林默的意识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古尸，在无边的死寂与冰冷中，被这细微的触感一点一点地唤醒。
痛。
难以形容的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细胞深处，狠狠扎入他的灵魂！这痛楚甚至超越了之前在雷息中焚烧的感觉，是一种彻底的、源自生命本源的破碎感。
他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只有意识在剧痛的海洋中艰难地浮出水面。
眼皮沉重得像压着两座山，他用尽全身（如果那还能称为身体）的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
视线模糊，重影晃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无尽的黑暗穹顶。极高，极远，深邃得仿佛能吞噬灵魂。穹顶之上，并非空无一物，而是镶嵌着无数微弱的、如同遥远星辰般的幽绿色光点。这些光点并非静止，而是以一种极其缓慢、玄奥的轨迹缓缓移动、明灭，构成了一幅庞大而古老的星辰图卷。微弱的光线洒下，勉强勾勒出下方空间的轮廓。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冰冷坚硬的巨大石板上。石板呈现出一种深沉的黑青色，上面布满了古老而繁复的纹路，这些纹路并非雕刻，更像是天然生成，透着难以言喻的道韵。
他试图转动眼珠，看向旁边。一个模糊的白色身影蜷缩在不远处，正是柳清漪。她同样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眉心那朵混沌青莲印记黯淡无光，却依旧散发着微弱的守护气息。她的状态看起来比林默稍好一些，至少肢体还算完整，只是气息同样微弱到了极点。
【滋…滋…检测到宿主意识苏醒…】
【生命体征扫描…】
【肉身崩溃度：99.8%…主要器官损毁…经脉尽碎…骨骼碳化率87%…左臂缺失…】
【灵魂结构：重度解离…稳定性：岌岌可危…】
【结论：宿主目前状态等同于一具被强行粘合、随时会散架的人形焦炭。】
【负债总额更新：-点！日息：5136点！宿主，恭喜你成功刷新负债纪录！利息已经够买你十条命了！】
系统的声音带着滋滋的电流杂音，虚弱不堪，却依旧顽强地履行着它“讨债”和“吐槽”的职责。
“系…系统…”林默的意识艰难地传递出微弱的波动，“我…还没…死透？”
【滋…托您那‘赌命’操作的福，以及柳清漪姑娘体内混沌青莲印记的持续守护，宿主目前处于‘半死不活’的薛定谔状态。另外，‘负债者强制续命协议’是您目前还能思考的唯一原因。请宿主认清现实，努力还债。】
林默的意识里一片麻木的混乱。青木宗的大战、血河老祖的魔爪、断指的剧痛、旋涡的吞噬、空间的撕裂…无数恐怖的画面碎片般闪过。最后定格在那道惊退血河老祖的模糊“青帝”投影上。
“这是…哪里？”他试图感知周围。
【未知空间。根据迫降前扫描到的同源能量场及空间标记残留分析，此地与‘青帝’投影存在高度关联，能量属性为极度精纯的乙木本源与…一种更古老苍茫的气息。初步判定为某处远古遗迹核心。安全系数：未知。危险系数：极高。】
远古遗迹？青帝？
林默的心猛地一跳，牵扯起全身的剧痛，让他意识一阵眩晕。他想起了系统之前的警告，关于五大禁区、远古大能、青帝同源气息…
难道…这里就是五大禁区之一？那位在人界休养的、代表“青帝”一系的远古大能所在之地？！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又带着一丝绝境中的渺茫希望。
他艰难地凝聚起最后一丝力气，试图将模糊的视线投向更远处。
他正躺在一个巨大无比的圆形石台中央。石台四周，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唯有九条同样由巨大黑青石板铺就的宽阔通道，如同九条神龙的脊背，从石台边缘延伸出去，没入无尽的幽暗之中，不知通向何方。
而在石台的正前方，也是他视线勉强能及的方向，矗立着一座难以言喻的庞然大物！
那是一座无法用语言形容其宏伟的雕像！
雕像通体由一种非金非玉、闪烁着温润青光的奇异材质雕琢而成，高度几乎与那黑暗穹顶相接。雕像的形象并非具体的人形，而更像是一株…树！
一株顶天立地、枝干虬结如龙、叶片繁茂如星辰的…巨树！
巨树的根部深深扎入石台之下，主干粗壮如山岳，向上延伸出无数道枝桠，每一道枝桠都蕴含着不同的道韵，有的生机勃勃，有的枯寂沧桑，有的缠绕雷霆，有的流淌着时光的气息…树冠更是庞大到无法想象，仿佛撑起了整个黑暗的穹顶，那穹顶上缓缓移动的幽绿星辰光点，仿佛就是这树冠上垂落的果实！
而在那巨树主干的核心位置，隐约可见一道模糊的、盘膝而坐的人形虚影。虚影的面容无法看清，唯有一双眸子，如同蕴藏了无尽生灭轮回的宇宙之眼，淡漠地俯瞰着下方的石台，俯瞰着石台上如同尘埃般渺小的林默和柳清漪。
一股难以言喻的、浩瀚到无法想象的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从那雕像上弥漫开来。这威压并不暴烈，却带着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沉重与古老，仿佛在它面前，连时间都失去了意义。仅仅是感知到这股威压的存在，林默那本就岌岌可危的灵魂就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迫，仿佛随时会被碾成齑粉！
【叮！检测到超高能级生命体投影残留！能量层级：超越此界认知！】
【判定：远古大能‘青帝’意志烙印！危险等级：？？？（无法评估）】
【警告！宿主灵魂结构极度脆弱，无法承受此等威压！建议立刻关闭感知！】
【滋…检测到雕像存在微弱能量共鸣…目标：柳清漪（混沌青莲印记）…共鸣强度：极低…】
就在系统警报的同时，林默模糊的视线捕捉到，柳清漪眉心那朵黯淡的混沌青莲印记，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如同回应。而那座顶天立地的青帝巨树雕像，那核心处盘坐的模糊虚影，其淡漠的宇宙之眼，仿佛也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瞬。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林默！
这地方…太邪门了！比血河老祖还可怕！
他想逃，可身体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想呼唤系统，但系统似乎也因为靠近这雕像而变得极其不稳定。
【警告！空间乱流残留波动异常！检测到追踪印记加速反应！血煞气息浓度急剧升高！】
【警告！遗迹外部空间壁垒检测到高强度冲击！来源：血煞能量！】
【判定：血河老祖或其爪牙正在尝试强行撕裂空间壁垒进入！预计突破时间：未知！】
【宿主！快想办法！要么被这雕像压死，要么被血河老魔抓去炼魂！二选一！】
系统的警报声陡然变得尖锐急促，充满了“刚出虎穴又入狼窝，而且狼和老虎都堵门了”的绝望感。
林默的意识在剧痛、威压和双重死亡的威胁下，几乎要再次崩溃。
“选…选个屁…”他用尽最后的意念，传递出微弱而绝望的痞气，“老子…躺平…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