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职场修罗道(壹)
part one:一碗闭门羹
可怜的贾思勰,坐在大门口,唉声叹气。这是他第八次,被门房拦在了农业司的大院外。
“老贾啊,不是我不让你进,实在是上面吩咐了,我也不好擅作主张,到时候丢了饭碗,你弟媳妇要跟我拼命……”门房小张一边搓着手,脸上堆着讨好的笑,“您那套《种田大全》实在太晦涩,领导们看着头疼,要不你也听听劝,回家改改。”
“是《齐民要术》!”贾思勰厉声纠正道,花白的胡子气得一抖一抖。他抱紧了怀里那摞装订精美的竹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像死了很久的凸出的鲫鱼的双眼。
“对对对,就是那本。”小张眼睛瞟向街对面新开的怡红院,“您看那边《玉蒲团》签售会多热闹,排队的都拐了三个弯,还有“艳照门”送。您这农业技术书……”
贾思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见一群衣着光鲜的官员,正围着一位妖娆女子争相购买什么。他叹了口气,从袖中摸出几个铜钱塞给小张:“通融一下,我就去找下王博士,他上月还说对我的‘轮作制’感兴趣。”
小张迅速收起铜钱,塞进兜里,却依然挡在门前:“王博士?他上周就因为贪污农业补贴被逮起来了……现在新上任的博士是他小舅子,据说连麦子和韭菜都分不清。”
贾思勰的肩膀垮了下来。一个月来他跑遍了六司衙门,那些曾经信誓旦旦要支持“科技兴农”的官员们要么调职,要么落马,剩下的都在忙着参加各种“文化沙龙”——其实就是去青楼喝花酒。
“那……高司农呢?他总该……”
“高司农昨天刚宣布要打造‘最美农田示范区’,把城东三千亩的良田全部推了种牡丹,说是要搞‘农业观光旅游’。”小张左右打量了一番,压低声音道,“其实是他侄女开了家婚庆公司,需要拍照背景……”
贾思勰突然觉得怀里的竹简重若千钧。他转身走向不远处的青石阶,缓缓坐下,望着街道对面热火朝天的《玉蒲团》签售会发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农挑着空担子从他面前经过,扁担两头挂着两个瘦得皮包骨的孩子。
“大爷,今年的收成……”大爷,贾思勰忍不住问。
老农木然地摇头:“全交税了。官府说边关在打仗,加征了三成的‘爱国粮’。家里实在没吃的,只好把孩子……”他看了眼扁担上的女孩子,浑浊的眼里闪动着泪光,声音哽咽。
贾思勰颤抖着手摸向钱袋,却发现早已空空如也——刚才给小张的那些,可是他最后几个铜钱。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农佝偻着腰,挑着“货物\"向对面的怡红院走去。
“畜生!”贾思勰突然暴起,将怀里的竹简狠狠摔在地上,“全都是畜生!”
竹简散落一地,引来几个路人好奇的目光,但很快大家又各自走开。在这个“人咬狗不是新闻”的时代,一个落魄老头的“吹胡子瞪眼”远没有怡红院里的新鲜事值得关注。
贾思勰跪在地上,一片片捡起自己毕生心血。当他捡到最后一卷时,一只锃亮的官靴踩住了竹简。
“贾老,您这是何苦呢?”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官员,目光猥琐地俯视着他,腰间挂着一块“太仓令副令使”的玉牌。
贾思勰抬头,一眼就认出这是去年听过他讲座的小刘。当时这小子还信誓旦旦说要推广他的“区种法”。
“小……刘令使……”贾思勰挤出一丝希望。
“叫我刘副令使”。年轻人纠正道,脚依然踩着竹简,“都使是高司农的小姨子,虽然她从来没来上过班。”他凑近压低声音道:“我说贾老,您这套理论太实在了。现在部里流行的是‘概念农业’、‘互联网+种植’这种时髦的,才能申请到经费……”
“可农民要饿死了!”贾思勰急了,面脸通红。
刘令使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农民?谁关心农民啊?我们关心的是报表数字漂亮,大司农看了高兴。”他松开脚,掏出一方丝帕擦了擦手:“实话告诉您,光我们口子今年的预算还剩八十万两,正愁怎么在年底前突击花完。您要是能把‘轮作制’包装成‘跨季节产能联动方案’,再给回扣三成的话……”
贾思勰抓起竹简,狠狠砸向那张油滑的脸,大喝一声:“滚!”
刘令使闪身一躲,咒骂了一句:“不识相的老东西,活该一辈子像个要饭的!”说完,白了贾思勰一眼,朝着怡红院方向扬长而去。
人模狗样的刘令使自然是寻开心去了,贾思勰虽然气愤,但想想这《齐名要术》是自己毕生的心血,自然舍不得就这样扔了。于是捡起竹简,再次揣进兜里,向财政司档案室走去。
推开财政司的大门,却发现好友祖冲之,正聚精会神地趴在财政部档案室的地上,周围散落着成堆的账本。他左手按着算盘,右手在纸上飞速计算,嘴里念念有词:“三丈一尺四寸一分五厘九毫二秒……”
“呔,老祖!你又用公款买算盘!”会计司的李主事风风火火地从贾思勰身后冲进来,一脚踢飞了祖冲之刚买的新算盘。
祖冲之头也不抬:“我在核算历年治河经费的圆周率……”
“圆周率?”李主事气得直哆嗦,“搞搞清楚,我们这里是财政部!不是翰林院!上头要看的是结余数字,不是你那破圆规画出来的圈圈!”
祖冲之终于抬起头,眼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固执的光芒:“但河堤是圆的,税收增长也是圆的,经济规律都是圆的……”
“我看你是脑袋被门挤成圆的!”李主事随手抓起地上的一本账册,狠狠地拍在他头上,“尚书大人要的‘年终财政亮点报告’你写完了吗?”
祖冲之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什么报告?”一脸迷茫。
“就是那个!”李主事从袖中抽出一份装帧华丽的折子,“像这样的!这是礼部张郎中写的《佛寺经济拉动Gdp增长分析》报告,用金粉写的,还熏了上等的檀香!尚书大人看了心情大悦,当场批了礼部明年三倍预算!”
祖冲之接过折子翻了翻,眉头越皱越紧:“这数据……去年全国新建寺庙占耕地面积三成,导致粮食减产两成,怎么到他那里就变成了‘创造就业岗位五万个,拉动相关产业增长百分之一百二’了?这不是瞎扯淡么?”
李主事一把抢回折子:“你懂个屁,这叫政治账!你懂个锤子!”他压低声音:“实话告诉你,下个月朝廷要公开评选‘南北朝十大杰出官员’,尚书大人志在必得。你要再不识相的话……”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祖冲之沉默了。突然,他眼睛一亮:“我明白了!我可以用圆周率计算出最完美的数据曲线,让所有数字都圆润光滑,像玻尿酸安抚过的青春,毫无破绽!”
“这就对了嘛!”李主事拍拍他的肩,“记住,数字是为政治服务的。明天上班我要看到一份《佛教经济黄金分割率研究报告》,要用金粉写,也要用上等檀香熏一下!”
当档案室重归寂静,祖冲之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铜制圆规,在地上画了一个完美的圆。他盯着那个圆看了很久,突然对着被冷落了好久的贾思勰笑了:“都是圆的……谎言也是圆的……”
“圆的……”贾思勰看着几乎疯掉的祖冲之,突然想起了什么,来不及道别,就匆匆走出了财政司档案室。
欲知后事何事,且听下回分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