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房间。
井浩看完密报,将它们都一一放入铜盆中烧毁。
曹公公拿着一件中衣展示给井浩。
“爷,您看,这白大夫的中衣挺特别的。”曹公公说。
那中衣有刺绣:
前面刺有一个大字“佛”,下面有几行小字:
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
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
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
这些是红线刺绣。
后面刺有一个大字“魔”,下面有小字:
我若是佛,世间无魔,
我若是魔,佛奈我何。
这些是黑线刺绣。
右袖子刺有: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
这些是红线刺绣。
左袖子刺有:熙雪回头,不破不立,成佛成魔。
这些是黑线刺绣。
前面都是佛语,只有左袖的刺字不是。
“看样子过往很痛苦。”井浩眸子里发出清冷的光,“她怎么样了。”
“爷,白大夫还在昏迷,顺子公公在照顾她。听顺子公公说,这白大夫前胸后背、左膀右臂都有伤痕,看样子是几年前的伤。”曹公公说:“我们会在调查她,看看她真实身份如何。”曹公公收好中衣,试探性的问井浩,“爷,这白大夫顶着东厂的名义,确实干了不少好事,您看要怎么处置她?”
“看她如何跟本座请罪吧。本座心情好,就留她一命。”井浩淡淡一笑。
白大夫房间。
她梦到那日她伸手去拽婴儿,可是手伸进去怎么找都找不到胎儿。血不断的流出,那产妇昏死过去。她喊着“有什么事情,冲我来,不要伤害孩子。”忽然那产妇坐起来,说:“那就用你的命来抵命吧。”说完狂笑起来。她看着那产妇,发现不对劲,那产妇怎么变成了自己的模样。
“不要,不要。。。”她低声喊着。
小顺子抓住她的手放在胸前刺绣上,另一只手轻轻拍打她。
她闭紧双眼,愤怒的喊出:“我不要生孩子,我不要生孩子,我不要生孩子。”
这个驿站中,东厂一伙人都是高手,都听到她的喊声了。
想必是她醒了。
“清醒一下,你醒醒。”小顺子轻声的说。听到她喊不要生孩子,他是又想笑又感觉心酸。
她身体一僵,缓缓睁开眼睛,盯着这个身边侧卧之人看。
“咱家脸上有秘密?还是咱家太过于美艳了?”小顺子轻声问。
“哦,是顺哥哥呀。”她有点清醒过来了。
小顺子意识到现在的她对红色可能敏感,所以特意换了黑衣---这衣服上有龙首鱼身的刺绣,整体上特别显他窄瘦的身形。
看着眼前这姿势,。。。太暧昧了。她抽回手,挪动身体,远离点他,在缓缓坐起来。
。。。自己穿着干净的中衣、长裤,没有穿束胸布,反而是肚兜。顿时有点不知所措。一定要把那个见我身体的混蛋打死。
小顺子起身,端来热茶递给她,“喝点热茶吧,你都昏睡两日了。大夫说你是太累了,需要多休息。”
她尴尬的接过来,那种眼神仿佛要和他保持十万八千里距离。
“是咱家给你换的衣物,这两日也是咱家尽心尽力照顾你,你这眼神可不是感恩戴德的样子。”小顺子调侃道:“咱家是太监,早先在宫中伺候娘娘,女人身体、床帷之事,咱家看的多了早就不感兴趣了。你觉得你委屈了,咱家还觉得眼睛要瞎了。”他特意用了咱家这个称呼。
噗噗。。。
白大夫被他逗乐了。什么叫眼睛要瞎。。。
“好哥哥,不要生气,是我小气了。”白大夫诚恳的说,“我睡着的时候,没有说啥胡话吧?”哎,这个毛病是要命啊。万一说了不该说的话,就麻烦了。
“说了很多呀,不过都是我说的。”小顺子回答。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在念经,超度我?
“好好睡觉就行了,非要让我讲兵书,还口口声声喊我爷。”说着小顺子就学着她的口吻说:“爷,给我讲兵书。爷,哄我睡。”
。。。我没有喊将军就好。
“那你真的给我讲兵书了?”白大夫不好意思的问。
“那可不,我把所有看过的兵书都讲给你听了,就是不知道你记住多少。”小顺子微笑的看着她。
。。。记住个鬼。。。
“你怎么会记住那么多东西呢?”白大夫好奇的问:“你怎么会看兵书呢?”
“那你怎么会看兵书呢?”小顺子反问。
不能告诉他当兵的事情。
“我哥哥喜欢看兵书。”她一脸真诚的说。
对呀,她和哥哥都喜欢看兵书,哥哥就是说的长卿。此话没有骗人。
“我师父是掌印太监,要做到掌印太监那个位置上,就要学富五车,洽闻博见。”小顺子回答她,“督主要参与批红,也要通今博古。明面上的、暗地里的,督主都监军很多次了。跟在这两位身边,怎么能不看书呢。怎么能不看兵书呢。”
本朝的确是有太监监军的事情。之前对此事嗤之以鼻,现在看,可能他们真有几把刷子吧。
小顺子指着她的中衣问:“你的中衣为何刺这些字?”
。。。他的问题好多呀。
“这个。。。算是一种护身符吧。”白大夫若有所思的说,“可以保护我。”
想必是个可怜人吧,都已经嫁人的年纪了,还被梦魇侵扰。小顺子岔开话题,不再聊她的中衣。
稍后沐浴、梳洗、吃饭。
见督主要怎么说呢?
怎么小顺子消失了?不然可以问问他。
白大夫穿着干净的素衣,她一向都是将头发束在头顶,永远都是干净利落的样子。
曹公公告诉她督主在打座,让她晚些时候来。
真的?督主在打坐,修炼仙法吗?
假的?督主不想见她,在考验她吗?
她毫不犹豫,直接跪下。
“我犯了错误,有罪在身,不知如何开口请求督主开恩。”白大夫看着曹公公说:“我还是自觉一点,跪在这吧。”
“白大夫,你刚醒,身体还没有好利索,经不起长跪,还是先去休息吧。等我给你通报。”曹公公见她跪下了,就知道这主肯定也不是省油的灯。 屋内,井浩在画画。听到屋外的声音。既然想跪,就跪着吧。
一旁侍奉的小顺子看着井浩的表情,嗯嗯,督主应该不会怪罪她。今日督主心情明显不错。
一刻钟后,井浩画好了画,放下笔,欣赏这幅画。
小顺子递上茶,“爷,休息一下吧。”
休息不重要,重要的是还有那可怜人在门外跪着呢。
井浩端着茶,坐在八仙椅上,细细品味着茶。
“让她进来吧。”井浩说。
小顺子点点头,转身去开门,那白大夫就跪在门外。
“起来吧,督主要见你。”小顺子弯腰伸手扶着她起来。
白大夫进入屋内,那股香气就迎入鼻孔。屋子内熏着香。
白大夫经常和草药打交道,加上她鼻子异常敏感,所以她对香也略有了解。
在东厂3个月可没有闲着,基本上能八卦的都八卦到了。连顺哥哥喜欢楚英这个事情,她都知道。
据说督主的香,是皇上知道他喜欢这个香,定期会赏赐给他。
香气如此浓郁,尤其是在这个温暖、封闭的房间内,更显的有点香气逼人。
再细细闻一下,这香主要是由龙鳞香组成了,混合了点其他的香。
“见过督主。”白大夫走到案桌前,行礼。
今日督主身着天青色云锦道服,长发用莲花白玉冠束在头顶,在督主白皙面庞、冰冷眸子衬托下,少了些人间烟火气,多了些仙气。
井浩看着她,就等着她继续说呢。她清瘦了很多,估计这段时间累坏了。
她也看着他,他给人一种明明在眼前却有种千里之外的感觉。看样子督主是不想主动说点啥。
“督主,我没有征得您的应允就用东厂腰牌行了很多事,”白大夫看看督主的表情,他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我知道这样做不对,所以一直谨慎行事,没有做败坏东厂名声的事情。还请督主大人开恩,免了我的过错。”白大夫接着说。她在看看他,他的表情还是没有变。一旁的小顺子也没有任何表情。
白大夫都做了哪些事情,督主都已经查清了。对她还是很满意的,当一个府医有点可惜了。
无人说话了,空气中有种焦虑的安静。
过了一会,井浩说:“最近你辛苦了,好好休息吧。东厂可从不会苛待下属到累倒。”
“我那是偷偷用东厂名义行事,自知有罪,所以终日惶恐不安,才忧思过度倒下的。”白大夫见督主没有表态,又像是表态了,在试探一下,如此回复道。
“惶恐不安,忧思过度。”井浩笑了笑,“本座还以为你是害怕生孩子吓倒的呢。”既然她巧舌如簧,那本座也不用正经说话。
。。。生孩子。。。这话怎么从督主嘴里说出来。
小顺子憋住。。。这个时候不能笑出声。
“督主说笑了。”白大夫已经脸红了,红到耳朵根处,很是明显。她都不好意思抬头了,索性低下头。
“你医术不错,还善于经营管理,看样子有些武术底子,”井浩平静的说,“本座还不曾认识你,今日就简单说说你自己吧。”
。。。难道你们还没有查清我的底细吗?我要怎么说?也不知道你们知道我多少底细。
“我。。。”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白大夫顿了一下,“我自幼启蒙很早,只是小时候和家人失散多年,错过了琴棋书画的最佳学习阶段。所以我不擅长琴棋书画、女红。”
这个信息。。。他们需要知道吗?说了也无妨。她已经见到了督主画的画:墨水刚干,是刚刚画好的。一片冰山雪地中,有一人骑着马穿梭于密林间。这画有什么意义?
“待我与家人团聚时,家母身体不好,我便学习了医术。”
“家里有些营生,部分是我在负责经营:采购、押运货物、出售、盘货、理账,这些我都参与过。”
难就难在有些事情是不能说的。
“我是有些武术底子,不擅长拳脚功夫和刀枪剑法,轻功还是不错的,内力也深厚。毕竟用轻功逃跑还可以保命。”
用轻功逃跑保命。。。这些大内高手面前,还是头一次听到。
“会些太极剑法,还会些近身搏斗的保命狠招。后来我年纪大了,与杨员外郎六子定了婚约后,家父便不让我习武了。”
“后来杨员外郎家丁忧三年,导致我和六哥哥婚约一直不得履行。”
“我对朝堂之事不感兴趣,女孩嘛,还是做些营生赚赚小钱比较好。”
督主喝着茶,还是一副未听够的表情。
“我有钱。家父出事之后,我自己的营生多少还是保留了下来。”
估计那个善药坊。。。东厂肯定查了,就是不知道他们查出多少东西来。
“那个善药坊就是我的产业。”白大夫看着督主的表情,“不过,卖与东厂的药都是市场价,未曾有欺诈。”
狗奴才果然在赚主子的钱。井浩心里已经把这笔账记上了。
“那个归去来茶楼也是我的产业。我其实对京城不太熟悉,虽然我在京城多年,但是并未长住过。我的活动范围都是固定的那几个地方。”
“我在南方有药堂、布纺产业。前些年一年当中我大部分时间是在南方度过的。”
“只是六哥哥不喜欢我在南方住,所以这两三年我在京城布置产业的。那个善药坊和归去来茶楼就是两三年前开办的。”
还说啥?真要我把家底都说光吗?
“督主,大概就是这些。”白大夫说。一定要稳住,不能心跳加快,不能慌神。白大夫默默的在心里提醒自己。
“嗯,如果让我知道有人在我眼皮底下欺骗我,我发现一次,就割他一块肉。”井浩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熟悉呢。
白大夫看着小顺子,小顺子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这督主今天真是心情好。小顺子心想。
“督主,小人愚钝,一时间怕有遗漏。”白大夫小声的试探,“督主还有什么想听的。”
其实白大夫进入东厂时,就想过这个问题,要么低调,慢慢谋划,要么高调通过建立功勋获得自由身。
哪个高高在位的太监,会是正常人,所以只能选择低调,慢慢谋划。
不等督主回答,白大夫接着说:“我只是个女子,胸无大志,只想家人平安。督主大人的恩情,我无以回报,小人会在东厂做好府医,慢慢报答督主。”
井浩打开抽屉,拿出东厂的腰牌,“接着。”说着就抛向空中。
那腰牌。。。并没有飞向她,而是向她后方飞去。
她身体未动,右手一抬,就接到了腰牌。
“下去休息吧。”井浩淡淡的说。
白大夫以为督主这关过了。
让本座好好想想,从来没有割过女人的肉,该怎么割呢?井浩心里想着,嘴角露出微笑,只是表情太冷了。
最近不太平,肯定还要试探她。小顺子心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