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轻飘飘的，却像精准的补刀，扎得旋涡哽了一下。
以前那个冷面寡言、一板一眼的队长呢？
怎么变腹黑了？
神墟是这么用的吗？
就用来和自己抢虾？
旋涡在心中大声蛐蛐着。
念头一转，旋涡脸上的悲愤瞬间如同潮水般褪去，换上了一副极其谄媚、甚至带着点可怜巴巴的表情。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大得差点带倒椅子，然后在众人或戏谑或看好戏的目光中，一把将自己的椅子拖到了王面旁边，发出“刺啦”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他挨着王面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几乎要凑到王面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却又确保桌上其他人基本能听见，充满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恳切说道：
“哎哟喂，我的好队长，英明神武的王大队长～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嘛。”
他一边说，一边试图用胳膊肘轻轻碰碰王面，被王面不着痕迹地避开，
“我就是随便说说嘛。什么内秀啊，您那是大智若愚、深藏不露、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
王面拆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抬眼看他，漩涡见王面没反应，再接再厉，语气更加“沉痛”和“讨好”地继续说道：
“队长，您看我这不是饿昏头了嘛。高原反应后遗症，脑子缺氧，手脚都不听使唤了。您看在我这么可怜巴巴的份上，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呗？”
旋涡边说边用眼睛瞟着桌上那盘油爆大虾，尤其是王面面前那只刚刚拆好的、蟹黄饱满的蟹，意图昭然若揭。
王面终于放下了拆蟹的工具，才侧过头，看向几乎要贴到他肩膀上的旋涡。
旋涡立刻露出一个最大限度的、充满“诚意”的笑容，眼睛亮晶晶地充满期待。
王面银灰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他，那目光穿透他夸张的表演，直达本质。
就在漩涡以为有戏的时候，王面开口了，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淡然说道：
“坐稳。”
漩涡：“啊？”
“椅子要塌了。”
王面补充道，目光落在他因为激动而只坐了一半的椅面上。
“……”
旋涡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下一秒，只听“嘎吱”一声脆响，他屁股下那把饱经风霜的椅子，一条老旧的榫卯不负重荷，真的应声断裂。
“哎哟我去。”
旋涡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向后一仰，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巨大的失重感和对后脑勺即将亲吻坚硬地板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他的双手在空中惊慌失措地胡乱抓挠，试图抓住任何能阻止下坠的救命稻草。
而离他最近、最“稳固”的存在，正是坐在他旁边的王面。
旋涡的手下意识死死地攥住了王面的袖子。
王面银灰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旋涡这一拽，又快又急，完全是人在失衡时的本能反应，毫无章法，力量却出奇的大。
王面只觉一股巨大的、横向的拉力狠狠作用在他的左臂上，瞬间破坏了他端坐的平衡。
他甚至来不及调动一丝时间之力来凝固这稍纵即逝的瞬间，或者用技巧卸掉这股蛮力，旋涡整个人的重量加上后坠的惯性，如同一个失控的人形沙袋，将他硬生生从椅子上拖拽了过去。
“哗啦——哐当！”
王面只觉眼前景物一阵模糊的晃动，身体不受控制地被那股力量带离了椅子。
下一秒，天旋地转。
旋涡只觉得天旋地转，后脑勺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眼前金星乱冒，耳朵嗡嗡作响。巨大的冲击力和失重感让他一时懵了。
更让他懵的是身上沉甸甸的重量，王面整个人被他慌乱中死命一拽，毫无防备地跟着栽倒，结结实实地压在了他身上，差点让他把刚吃下去的饭都吐出来。
“唔！”
旋涡痛哼一声，肺里的空气被压得挤出大半。
这还不是最糟的。
伴随着他们摔倒的“哐当”巨响和碟子碎裂的“哗啦”声，王面面前那只刚刚被精心拆解完毕、蟹壳摞得整整齐齐的盘子，被王面倒下的手臂扫落。
碎裂的瓷片四溅，而里面那些坚硬、边缘锋利的蟹壳，如同被炸开的弹片，伴随着那股冲击力，零散地、天女散花般飞溅开来。
细小的蟹腿尖刺、半圆形的蟹盖碎片、带着尖角的蟹钳残骸……
冰雹似的砸落，噼里啪啦地沾了两人满头满脸满身。
王面利落的黑发间插着几片碎壳，肩头、胸前、袖口都挂满了“海鲜勋章”。漩涡更惨，头发里、衣领里、甚至微微张开的嘴里都感觉飞进了碎屑，最离谱的是——
一个完整的、沾着些许蟹黄残渣、边缘带着锯齿的半边蟹壳，不偏不倚，如同一个滑稽的小面具，正正地倒扣在了漩涡的脸上，蟹壳的锯齿边缘卡在他眉毛上方，摇摇欲坠。
整个餐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瓷片在地上微微颤动的余音。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紧接着——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月鬼是第一个彻底绷不住的，他指着地上叠罗汉似的两人，尤其是漩涡脸上那个“蟹壳帽”，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飙出来了，连带着椅子都在剧烈晃动。
蔷薇捂着嘴，但肩膀剧烈地耸动，最后实在忍不住，也爆发出一串清脆又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笑声说道：
“噗哈哈哈！漩涡，你这造型……”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王面。
巨大的冲击和瞬间的狼狈让他也懵了零点几秒，但他强大的神经立刻接管了身体。
压在旋涡身上的感觉并不好，他眉头微蹙，双臂撑地就要起身，动作间，几片挂在他发梢和衣领的碎蟹壳簌簌掉落。
就在他撑起上半身，目光下意识扫向身下那个罪魁祸首兼人肉垫子，准备确认对方状况时——
他的视线，无可避免地落在了漩涡的脸上。
那张原本还算英俊的脸上，此刻沾着几点可疑的蟹黄碎末，头发凌乱，而最最醒目的，就是那个倒扣在脸上、完美遮住一只眼睛、边缘还带着锯齿的半边螃蟹壳。
那造型实在是太有冲击力了，像某种行为艺术。
王面银灰色的眼眸骤然定住，他撑起的动作僵了一瞬。
然后——
“噗……”
一声极其轻微、短促，却又无比清晰的笑声，毫无预兆地从王面紧抿的唇缝里泄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