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李振山看向严瑾,郑重道:“先生,此番京城之行,风险难测。你其实……”
“将军不必多言。”严瑾打断了他,淡然一笑,“小人既然身在军中,便与将军同进同退。何况,这京城的风光,小人也想去见识一番。”
他心中自有计较。
这凡间王朝的波诡云谲,或许也是红尘炼心的一部分。
而且,他隐约感觉,这次京城之行,或许会牵扯出一些与修行界、甚至与他自身相关的线索。
那赊刀人王富贵,当年不也曾活跃于王朝之间么?
决定已下,军令迅速传达。
在一片欢腾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中,以李振山为首,严瑾紧随其后,一支代表着北疆军功与荣耀的队伍,离开了坚守许久的望北城,踏上了前往京城的官道。
旌旗招展,马蹄声声。只是在这份看似无限的荣光之下,李振山与严瑾的心中,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京城,那座汇聚了天下权柄与欲望的巨城,正张开它华丽而深邃的大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严瑾骑在马上,青衫随风微动,眼神平静地望向南方。他的指尖,在袖中无意识地勾勒着,仿佛在提前描绘那京城的……风云变幻。
京城,大清王朝的心脏。
高耸的城墙,巍峨的宫殿,车水马龙的繁华街道,以及那无处不在的、属于权力中心的庄重与压抑,都与边关望北城的粗粝肃杀形成了鲜明对比。
李振山、严瑾一行人被安排在驿馆住下。
头两日,风平浪静。礼部的官员接待周到,安排他们游览了京畿几处名胜,品尝了御赐的宴席。除了行动范围受到些许限制,并无任何异常。
一些随行的校尉们彻底放松下来,沉浸在京城的繁华与即将到来的荣耀之中,私下里甚至觉得将军和严先生先前是过于谨慎了。
“瞧瞧,这不是挺好的嘛!陛下圣明,这是要重赏我等啊!”
“就是,将军和严先生多虑了,京城太平着呢!”
听着手下们的议论,李振山心中的不安却并未消散,反而如同阴云般越积越厚。
他试图通过旧日同僚或军中故交打探消息,但得到的回复要么是含糊其辞的恭喜,要么就是真正的毫不知情。
一切都显得太正常了,正常得有些诡异。
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早已悄然张开,只等收网的那一刻。
严瑾则比李振山更为平静。他这两日看似随众游览,实则神识一直在细致地观察着这座巨城。
他感受到这座城市气运的磅礴与混杂,也隐隐察觉到几股隐藏在深宫与高门之中的、不同于凡俗武者的隐晦气息。
这京城,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
“明日便是大朝会,面圣之时。”夜晚,李振山来到严瑾房中,眉宇间忧色难掩,“先生,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严瑾为他斟了一杯茶,平静道:“将军,该来的总会来。是福是祸,明日便知。如今多想无益,不如养精蓄锐,静观其变。”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将军需记得,无论发生何事,首要便是稳住心神。陛下面前,言辞需格外谨慎。”
李振山重重叹了口气,接过茶杯一饮而尽:“也只能如此了。”
翌日,天还未亮,众人便沐浴更衣,换上崭新的官服或赐服,在礼官引导下,肃穆地步入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皇城。
穿过重重宫门,行走在汉白玉铺就的御道上,两侧是持戟而立的金甲卫士,肃杀威严。
即便是那些在战场上悍不畏死的校尉,此刻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被这皇家气象所震慑。
终于,他们来到了举行大朝会的太极殿前。
殿宇恢弘,飞檐斗拱,如同匍匐的巨兽。殿内文武百官分列左右,鸦雀无声,气氛庄重得令人窒息。
“宣——北疆有功将士,游击将军李振山等,入殿觐见!”
尖细的唱喏声从殿内传出,悠长而具有穿透力。
李振山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率先迈步踏入大殿。
严瑾紧随其后,步伐沉稳,目光低垂,却将殿内情形尽收眼底。
高踞龙椅之上的,是一位面容略显苍白、眼神却锐利的中年男子,正是大清当今皇帝。两侧百官,神色各异,有好奇,有审视,亦有不易察觉的冷漠。
“臣,李振山,携北疆有功将士,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振山带领众人,依礼参拜,声音洪亮。
“平身。”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威严,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李爱卿,尔等在北疆力挫明军,扬我国威,辛苦了。”
“为国尽忠,不敢言苦!”李振山沉声应道。
接下来,便是依照程序,由兵部官员宣读叙功文书,对李振山及其麾下将领一一进行封赏。
李振山晋封为靖北将军,赏赐颇丰;其余校尉也各有升迁赏赐。一切似乎都在朝着预期的荣宠方向发展,殿内气氛也逐渐缓和。
轮到严瑾时,兵部官员念道:“……布衣严瑾,虽无军职,然智计超群,参赞军务,屡献奇策,功勋卓着……特赐封‘文渊阁侍读’,赏金千两,帛百匹……”
一个清贵的虚衔,加上丰厚的赏赐,对于一介布衣而言,已是天恩浩荡。
然而,就在严瑾准备谢恩之时,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从文官队列中响起:
“陛下!老臣有本奏!”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出声者,乃是当朝太师,文官之首,门生故旧遍布朝野的庞太师!
皇帝目光微动:“太师有何事奏?”
庞太师手持玉笏,缓步出列,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过李振山,最终定格在严瑾身上,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质疑:
“陛下!老臣听闻,北疆军中有一布衣,名唤严瑾,自称画师,来历不明,却于军中屡出奇谋,被尊为‘小谋圣’!”
“老臣好奇,一介来历不明的布衣每一次都能精准地指出明军布置,他如何能有这般通天彻地之能?”
“莫非……是敌国细作早就知道明军布置,故意示好我军,实则包藏祸心,意图乱我朝纲?!”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刚才还一片和气的氛围瞬间冻结!
李振山脸色骤变,他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而且发难之人,竟是位高权重的庞太师。
庞太师不等众人反应,继续厉声道:
“更有人密报,此子曾于溃军中独自生还,毫发无伤,其后更是精准预判敌军动向,宛若亲见!此等行径,岂是常人所能为?“
”若非与敌军暗通款曲,便是身怀异术的妖人!此等来历不明、行迹可疑之人,岂能授以官爵,留在朝中?老臣恳请陛下,彻查此子底细,以正朝纲,防患于未然!”
轰!
如同一道惊雷,在金銮殿上炸响!
所有的目光,或怀疑,或震惊,或幸灾乐祸,齐刷刷地聚焦在了那依旧站得笔直、身着青衫的年轻人身上。
严瑾缓缓抬起头,迎接着那无数道意味不明的目光,脸上依旧平静无波,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了然。
果然,这京城的漩涡,终究还是将他们卷了进来。而这矛头,竟是直指他而来。
李振山心急如焚,正要出列辩解,却被严瑾一个极其轻微的眼神制止。
严瑾向前一步,对着龙椅上的皇帝,从容一揖,清朗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
“陛下,草民严瑾,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