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的秋阳斜斜切进何家堂屋,何雨柱蹲在八仙桌前,指尖划过妹妹课本上歪歪扭扭的铅笔字。雨水攥着橡皮擦,鼻尖沾着点铅笔灰,正对着“丰”字发愁——昨儿哥哥教的字,她偏要在田字格里写出四个等距的横,橡皮擦把纸都蹭出了毛边。
“哥,这儿多了道横。”雨水举着课本凑近,发梢扫过何雨柱手背。他接过课本,见“丰”字底下的竖歪歪扭扭戳进了第四横,像根戳歪的篱笆桩,忍不住笑出声:“咱写毛笔字讲究‘横平竖直’,可铅笔字也得稳当。你看,这竖要像院里的老槐树,得扎根儿。”
他握着妹妹的手重新写了遍,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响。窗外传来贾张氏的骂声,混着煤炉拉风箱的“呼啦”声——这老太太今儿个格外勤快,晾在绳上的腊肉被风吹得晃荡,油膘处的白霜落了满地。何雨柱扫了眼窗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课本边缘——打从中午贾张氏上门打听师傅后,他就觉着这院子里的风,透着股子不寻常的凉。
“哥,我能背《静夜思》了。”雨水忽然挺直腰板,小胸脯绷得紧紧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她漏了“光”字,赶紧捂住嘴,耳朵尖涨得通红。何雨柱揉了揉她的小辫儿,从棉袄内袋摸出块水果糖——这是杨老板今儿个赏的, wrapper 上的红双喜都被揣得发皱了。
“慢慢背,咱不着急。”他把糖塞进妹妹手里,看着她蹦蹦跳跳跑向灶台,忽然想起师傅说过的话:“读书跟练武一个理,根基要稳。”于是从枕头底下摸出本泛黄的《本草纲目》,书页间夹着的黄芪叶早已干透,一碰就碎成渣——这是他跟着谢学丰认药时攒的,边角处还记着歪歪扭扭的笔记:“黄芪补气,党参健脾,血竭……”
煤炉上的水壶“滋滋”冒气,何雨柱摊开课本,指尖划过“当归”二字。最近他跟着谢学丰学认药,掌心里还留着捣药罐的木香,这会儿闻着水壶冒出的热气,竟隐约辨出了里头混着的麦香——是李师傅今早塞给他的麦乳精,说“补脑子”。想起师傅,他忽然想起贾张氏中午那番话,眉头不由得皱了皱:那老太太打听李保国做什么?
……
鸿宾楼后厨飘着浓郁的葱油香,李保国握着炒勺在灶台前打转,铁锅里的鳝鱼段滋啦作响,油花溅在围裙上,烫出星星点点的焦痕。伙计小顺扒在厨房门口,扯着嗓子喊:“李师傅,外头有位同志找,说是柱子的邻居!”
铁锅“哐当”搁在灶台上,李保国解下围裙擦了擦手。他知道柱子住在四合院,却从没见过那边的邻居——这孩子打小没爹娘,性子倔却懂事儿,进了鸿宾楼后,连后厨最挑剔的张刀儿都夸他“眼里有活儿”。穿过大堂时,他看见靠窗坐着个穿蓝布衫的中年妇女,手里攥着块洗得发白的手帕,正盯着菜单上的“全家福”出神。
“同志,你找我?”李保国扯过把竹椅坐下,袖口还沾着炒鳝鱼的红油。贾张氏猛地抬头,见眼前的男人五大三粗,围裙上绣着“鸿宾楼”的暗纹,心里先怯了三分——她原以为主厨该是斯斯文文的,却不想这般粗粝,倒像个抡大锤的工人。
“您、您是李主厨吧?”贾张氏赔着笑,手帕在掌心绞出褶皱,“我是四合院的贾张氏,跟柱子住对门儿。今儿个来,是想跟您念叨念叨柱子的事儿……”她故意拖长声音,眼尾扫过李保国腰间的铜钥匙——听说那是开后厨食材库的,管着整座酒楼的油水。
李保国挑眉:“柱子怎么了?”他掏出旱烟袋,吧嗒吧嗒装烟丝,烟袋锅在鞋底敲出“咚咚”的响。贾张氏见状,赶紧往前探了探身子,压低声音说:“李师傅,我知道您收徒看重人品,可柱子最近……跟我们院子里的易师傅走得近啊。那易师傅可是钢铁厂的八级工,听说在厂里管着学徒转正呢……”
旱烟袋突然停在半空,李保国抬眼盯着贾张氏:“你想说什么?”他的声音沉下来,烟袋锅上的火星明灭不定,映得眼底的光格外锋利。贾张氏心里“咯噔”一声,却硬着头皮往下说:“我也是怕柱子年纪小,不懂事,万一……万一想换个出路,您这边……”
话没说完,李保国突然笑了,笑声震得桌上的醋壶直晃:“同志,柱子要是想换出路,早跟我明说了。他第一天来鸿宾楼,就跪在祖师爷画像前磕了头——咱厨子这行,讲究个‘从一而终’,何况……”他顿了顿,指尖敲了敲桌面,“他要是真有二心,我这炒勺底下早见真章了。”
贾张氏脸色发白,忽然想起街坊四邻说的“李保国的炒勺能辨人心”——传说他给心怀不轨的学徒尝菜,准能让对方辣出眼泪。她赶紧摆手:“瞧您说的,我就是担心孩子走弯路……”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信封,“这是柱子上个月帮我家东旭修煤炉的谢礼,您帮着转交……”
“不必了。”李保国站起身,围裙带起的风掀乱了贾张氏的刘海,“柱子的为人,我比你清楚。要是没别的事,我还得回后厨——今儿个军管会有席面,耽误不得。”他转身时,围裙上的“鸿宾楼”暗纹在阳光里闪了闪,像道不容置疑的符。
……
钢铁厂的下班铃敲得震天响,贾东旭攥着饭盒跟在易中海身后,鞋底碾过车间里的铁屑,发出“沙沙”的响。师傅今儿个格外慷慨,不仅教了他焊接新技法,还在食堂打了份红烧肉——瓷缸子里的肉块油汪汪的,肥膘处颤巍巍的,看得他喉头直滚。
“东旭,把这饭盒带回去。”易中海停在车间门口,指节敲了敲贾东旭手里的搪瓷缸,“你娘身子弱,多吃点肉。”阳光从厂房天窗漏进来,照在他油污斑斑的工装上,胸前的“先进生产者”徽章泛着微光。贾东旭刚要推辞,却见师傅眼神一凛:“让你带回去就带回去,磨磨唧唧的像什么话?”
捧着饭盒往家走,贾东旭忽然想起中午在食堂看见的场景:傻柱跟着个穿军装的人从后门进来,手里还提着个油纸包——那包方方正正的,怕不是军管会的点心?他攥紧了饭盒把手,指甲掐进铁皮里,掐出个月牙形的印子——凭什么傻柱能攀上校尉,自己却只能跟着师傅打螺丝?
四合院的槐树影里,贾张氏正蹲在自来水龙头前刷饭盒,见儿子回来,赶紧拽着他往屋里钻:“快进来,别让傻柱看见!”她关上木门,从儿子手里抢过饭盒,掀开盖子时,红烧肉的香气混着米香涌出来,馋得她直咽口水,“东旭,你师傅今儿个咋这么大方?”
贾东旭脱了工装,露出里头洗得发白的背心:“师傅说我转正考核有希望了。”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忽然想起车间里的传言,“妈,听说傻柱跟军管会的王干事走得近,昨儿还坐了吉普车……”
“嘘——”贾张氏猛地捂住儿子的嘴,往窗外瞟了瞟,见何家烟囱没冒烟,才压低声音说,“妈今儿个去鸿宾楼了,跟他师傅告了状,说他攀附易师傅,想跳槽去钢铁厂……”她想起李保国沉下来的脸,心里不由得一阵得意,“再让他蹦跶,迟早把饭碗蹦跶没了!”
贾东旭愣住了,手里的搪瓷缸“当啷”掉在地上,红烧肉汤汁渗进砖缝里,像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妈,你怎么能……傻柱要是没了工作,雨水怎么办?”他想起去年冬天,傻柱把妹妹的棉鞋让给自家小当,自己却穿着露脚趾的单鞋在雪地里跑。
“你懂什么!”贾张氏瞪了儿子一眼,从碗柜里摸出个窝窝头,掰下一半塞进他手里,“易师傅能给你转正名额,傻柱能吗?再说了,”她指了指窗外的何家,“那俩没爹没娘的,迟早得靠政府救济,你操什么心?”
窝窝头卡在喉咙里,贾东旭忽然觉得嘴里发苦。他望着母亲往饭盒里夹红烧肉,油汤滴在蓝布衫上,晕开个深色的印子——这印子像块疤,牢牢焊在他心里,比师傅教的焊接技术还要牢固。
……
何家堂屋的煤油灯亮起来时,何雨柱正对着《本草纲目》画草药图。雨水趴在他膝盖上,指尖跟着笔尖移动,忽然指着“血竭”二字问:“哥,这药是不是很苦?”他笑了,摸了摸妹妹的头:“良药苦口,就像咱过日子,眼下苦点,往后就甜了。”
窗外传来贾张氏的咳嗽声,混着煤炉封火的“噗噗”声。何雨柱盯着纸上的“血竭”,忽然想起谢学丰说的话:“方德胜他们盯着抓药的人,怕是冲着杨老先生来的。”他摸了摸内袋里的布料——那是从敌特身上捡的,上面的“幽冥刺”图案在煤油灯下泛着灰影,像条蛰伏的蛇。
“哥,你手怎么这么凉?”雨水忽然握住他的手,小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暖烘烘的。何雨柱笑了,把妹妹抱上炕,给她盖好补丁摞补丁的棉被:“快睡吧,明儿哥带你去学丰药馆,让谢爷爷教你认‘雨水’的‘雨’字。”
煤油灯的光映在墙上,把何雨柱的影子拉得老长。他望着窗外的槐树影,忽然想起李保国说过的话:“厨子的刀,武者的拳,都得握在自己手里。”是啊,不管贾张氏怎么算计,不管敌特怎么蹦跶,他何雨柱的刀,永远对着该切的菜,永远护着该护的人。
这一晚,四合院的灯次第熄灭,唯有何家的煤油灯亮了很久。何雨柱趴在炕沿上,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记下最后一味药时,窗外的月亮正悄悄爬上槐树梢——那月亮很亮,亮得能照清每条胡同的路,亮得能让藏在阴沟里的老鼠,再也无处可躲。
而有些事,就像锅里的热油,看似平静,底下却翻涌着滚烫的浪。贾张氏以为她的“离间计”能搅乱何雨柱的日子,却不知道,在鸿宾楼的后厨里,李保国正对着祖师爷画像擦炒勺,勺柄上“师徒同心”的刻字,在月光下闪闪发亮——那是比任何谣言都要坚固的东西,是岁月磨不碎、算计打不垮的,人心。
夜风裹着远处的汽笛声吹来,何雨柱吹灭煤油灯,摸黑躺在妹妹身边。雨水的小身子蜷成个虾米,手背蹭着他的手心,暖烘烘的。他忽然觉得,这世间最坚实的“靠山”,从来不是什么校尉、八级工,而是怀里这个睡得安稳的妹妹,是手里这把握得稳稳的炒勺,是心里那口气——那口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挺直腰板、往前闯的气。
这一夜,四九城的星子格外亮,亮得能照见每个角落里的算计与温暖,照见每个为了日子打拼的人,照见这个正在新生的国家,在岁月的锅里,慢慢熬出属于自己的香甜。而何雨柱知道,不管前方有多少风浪,他都会握着手里的“刀”,护好怀里的“光”,一步一步,把日子,过成自己想要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