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并非空气的寒冷,而是灵魂本身被冻结的质感。那股从玻璃倒影深处、从本源坐标核心瞳孔中汹涌反溯而来的意志洪流,如同绝对零度的星尘,瞬间淹没了仓库的每一寸空间。时间、声音、乃至混乱的能量风暴,都在这一刻被强行凝固、冻结。
陈小雨瘫倒在冰冷的泥地上,如同被镶嵌在松脂里的昆虫。她的思维被冻得僵硬,连绝望都凝固了。视野里,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粘稠、缓慢流淌的暗红滤镜。匕首尖端,那团搏动的“釉婴”如同被冰封的水泡,凄厉的啼哭被掐灭在喉咙里,核心的光芒疯狂闪烁,濒临崩解。左臂覆盖的死寂釉痂传来刺骨的寒意,仿佛那条手臂已经彻底死去。
前方,狂暴的吴振(釉魔)那只燃烧着毁灭火焰的暗红竖瞳,如同遭遇天敌的野兽瞳孔,猛地收缩成一条细线!非人的咆哮戛然而止,庞大的身躯在无形的重压下剧烈颤抖,覆盖半身的碎裂灰白釉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毁灭的气息被一种更深沉的、源自本能的恐惧所取代。
侧方,散发着恐怖威压的江夏(釉母),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一震!额头那旋转的暗红旋涡像是卡进了冰渣,骤然变得迟滞、艰涩。纯粹暗红的釉光双眼中,那非人的冰冷第一次被一种更深邃的、近乎位阶压制的“惊悸”所撕裂,如同臣子直面降临的君王。她微微昂起的头颅,第一次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后仰。
冻结的寂静中,唯有那道贯穿天地的暗红光束,如同连接深渊的脐带,无声地颤动着,将玻璃倒影深处那冰冷、庞大、纯粹的意志,源源不断地输送过来。
倒影中,巨大的倒置眼睛坐标核心,那暗红的瞳孔,缓缓地……转动了。它的“目光”,穿透了镜渊与现实的重重阻隔,冰冷地扫过这片被冻结的战场。目光所及之处,空间发出细微的、如同冰层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它的“注视”,首先落在了匕首尖端的“釉婴”上。
“呜……”一声微弱到极致的、如同幼兽濒死的呜咽从“釉婴”搏动的核心传出。它蜷缩的轮廓在无形的目光下剧烈颤抖,粘稠的暗红釉质表面瞬间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裂痕!核心位置被匕首贯穿的伤口处,暗红光芒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源自祖母本源的冰冷意志在这更高位阶的注视下,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薄冰,迅速消融、瓦解。江雨残留的那一丝悲伤意识碎片,如同最后的萤火,在核心深处疯狂闪烁,带着无尽的眷恋和诀别。
“赝品…干扰…”一个宏大、冰冷、不带任何情感波动的意念,直接在陈小雨、江夏、吴振的意识深处响起。如同冰冷的刻刀在灵魂上划下判痕。
“釉婴”核心的光芒骤然熄灭!整个蜷缩的轮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瞬间塌陷、干瘪!粘稠的釉质如同烧尽的灰烬,簌簌剥落,从匕首尖端滑落,还未触地,便化作一缕缕带着焦糊味的暗红烟气,彻底消散在凝固的空气中。
江雨最后的存在……湮灭了。
陈小雨的心脏像是被那冰冷的意念狠狠攥住,又猛地捏碎。左手的匕首失去了目标,变得无比沉重。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悲伤和空虚感,混合着刺骨的寒意,几乎将她残存的意识彻底冲垮。
然而,本源坐标意志的“注视”,并未在湮灭的“釉婴”上停留。它冰冷地移开,如同扫过一粒尘埃。
紧接着,这道目光……落在了浑身颤抖、竖瞳收缩的吴振(釉魔)身上!
“吼……”吴振喉咙里滚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混合着恐惧与狂暴的低吼。覆盖他身体的灰白釉质裂痕深处,刺目的暗红光芒疯狂闪烁、明灭,如同失控的警报灯。那只燃烧的暗红竖瞳死死盯着倒影中的巨大瞳孔,毁灭的欲望与位阶压制的恐惧在他混乱的意志中疯狂撕扯!他体内那股狂暴混乱的意志,在这纯粹的冰冷注视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劣质钢铁,剧烈地沸腾、扭曲、挣扎!
“劣质…冗余…清理。”冰冷的意念再次响起,如同最终的宣判。
随着这意念落下,倒影中那巨大的暗红瞳孔,光芒微微一闪。
嗡——!
一股无形的、纯粹由意志构成的冰冷“指令”,顺着那道贯穿天地的暗红光束,无视了空间,瞬间……灌入了吴振的体内!
“呃啊啊啊啊——!!!”
吴振的身体猛地向后弓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极致痛苦的惨嚎!覆盖他身体的灰白釉质如同被投入强酸的蛋壳,瞬间溶解、汽化!露出下方被暗红纹路彻底侵蚀、如同烧红烙铁般的皮肤!那只燃烧的暗红竖瞳疯狂转动,瞳孔深处翻涌的毁灭火焰像是被浇入了冰水,骤然黯淡、紊乱!他庞大的身躯剧烈地痉挛、抽搐,仿佛有无形的巨手正在他体内疯狂搅动,将他混乱的意志强行剥离、重塑!
更让陈小雨灵魂战栗的是,吴振那被暗红光芒彻底侵蚀的右臂,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手臂上的暗红纹路如同活过来的血管般疯狂搏动,粘稠欲滴的暗红釉光在他掌心凝聚、压缩,散发出撕裂空间的毁灭气息!而他那双混乱的眼睛(一只人眼布满血丝,一只暗红竖瞳疯狂闪烁),死死地……锁定了僵立在不远处的江夏(釉母)!
本源坐标的意志,在强行接管吴振这具“劣质容器”!将他变成一把清理“冗余”、抹除干扰的……人形凶器!而目标,正是同为“容器”、但似乎更接近“成熟”状态的江夏(釉母)!
“不…可…饶恕…”僵立的江夏(釉母)喉咙里,第一次滚出了清晰、冰冷、带着被冒犯般怒意的非人词语。她额头那迟滞的暗红旋涡猛地加速旋转,散发出强烈的抗拒意志!纯粹的釉光双眼中,惊悸被冰冷的愤怒取代。她感受到了来自本源坐标意志的“清理”指令,感受到了吴振(釉魔)被强行驱动的、锁定了自己的毁灭气息!
她才是被选中的、更接近完美的容器!这来自“门”本身的、粗暴的干涉,是对她即将完成“归巢”仪式的亵渎!
“清理…干扰…回归…”冰冷的意念再次响起,如同不可违逆的天条。
“吼——!!!”吴振喉咙里爆发出被彻底剥夺意志的、纯粹毁灭的咆哮!他那被强行抬起的右臂,掌心凝聚到极致的暗红釉光球体,如同烧融的陨石,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江夏(釉母)……狠狠轰出!
暗红的毁灭光球所过之处,凝固的空气如同脆弱的玻璃般片片碎裂!地面上冻结的血泪洪流被狂暴的能量犁开一道深深的沟壑!
江夏(釉母)眼中冰冷的愤怒瞬间转化为实质的杀意!她不再试图对抗那来自本源坐标的庞大意志压迫,而是将所有的力量集中于自身!额头的暗红旋涡疯狂旋转,纯粹暗红的釉光从她全身的毛孔中喷薄而出,瞬间在她身前凝聚成一面厚重的、如同古老窑炉内壁般的暗红釉质巨盾!
轰隆——!!!
毁灭光球与釉质巨盾悍然相撞!
无法形容的恐怖爆鸣在冻结的仓库内炸响!实质般的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向四周疯狂扩散!仓库厚重的釉质化墙壁如同纸糊般向内凹陷、崩裂!天花板簌簌落下大块大块的、覆盖着釉痂的混凝土块!凝固的空气被彻底搅碎、点燃,发出刺耳的尖啸!
陈小雨被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掀飞,身体如同破麻袋般撞在后方龟裂的墙壁上,又重重摔落!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口鼻中满是铁锈般的血腥味。她挣扎着抬起头,透过弥漫的暗红能量乱流和飞扬的尘土望去。
碰撞的中心,如同引爆了一颗小型的暗红太阳!
吴振轰出的毁灭光球在撞击中彻底爆发,粘稠的暗红能量如同无数疯狂的毒蛇,疯狂撕咬着江夏(釉母)凝聚的釉质巨盾!巨盾表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大片的釉质被腐蚀、汽化,但盾体核心依旧顽强地支撑着,暗红旋涡高速旋转,源源不断地抽取着江夏(釉母)的力量进行修补!
吴振一击未能建功,被那反震的巨力震得踉跄后退,覆盖身体的暗红纹路明灭不定。但他那只被强行驱动的暗红竖瞳,毁灭的光芒没有丝毫减弱!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他庞大的身躯再次前冲,被暗红釉光包裹的拳头,如同攻城巨锤,带着纯粹的物理毁灭力量,狠狠砸向那摇摇欲坠的釉质巨盾!
咚!咚!咚!
沉闷的撞击声如同巨鼓擂动!每一次重击,都让巨盾剧烈震颤,表面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江夏(釉母)的身体随着每一次撞击而微微颤抖,纯粹釉光的双眼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和一丝……被强行压制的吃力感!她额头的旋涡旋转得几乎要燃烧起来,维持巨盾抵抗这纯粹物理力量的轰击,似乎比对抗能量冲击更加消耗!
“清理…回归…”冰冷的意念如同催命的符咒,在吴振混乱的脑海中回响,驱动着他不知疲倦地疯狂轰击!
战场彻底失控!两具被更高意志操控或驱动的恐怖容器,在这狭小的空间内进行着最原始、最暴力的厮杀!毁灭的能量余波和纯粹的物理冲击疯狂肆虐,仓库如同暴风雨中的纸船,随时可能彻底解体!
陈小雨蜷缩在角落,被冲击波震得气血翻腾,每一次沉重的撞击都让她感觉内脏移位。她死死盯着那块布满裂纹的玻璃残片。倒影中,巨大的倒置眼睛坐标核心,那暗红的瞳孔,正冰冷地“注视”着这场由它亲手挑起的厮杀。瞳孔的光芒平稳、恒定,仿佛只是在欣赏一场早已注定的戏剧,等待“冗余”被清除,“干扰”被抹平,最终完成那冰冷的“回归”。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液,再次注入陈小雨的心脏。她豁出一切制造的混乱,最终只是引来了更恐怖的猎手,加速了毁灭的进程。吴振成了被操控的屠刀,江夏在艰难抵抗,而她,渺小如尘埃,连作为“干扰”的资格都即将失去。
她的目光扫过战场边缘,吴振之前爆裂开来的、覆盖半边身体的灰白釉质碎片,散落一地。其中一块较大的碎片,恰好落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碎片边缘锋利,内里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消散的暗红光芒。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垂死挣扎的火星,在她冻僵的意识里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载体…媒介…铂金珠…
深埋地底陶瓮中,那枚悬浮在釉泪血池之上的、沾满污渍的铂金珠!它是本源坐标的载体!是维持这扇“门”在“胎衣”层面稳定存在的锚点!
江雨残留的意识最后在说:“瓮里的才是门”… 而此刻,这扇“门”的意志,正通过那道暗红光束,通过玻璃倒影,冰冷地注视着这里!
如果…如何能毁掉那个锚点?哪怕只是干扰它?
这念头疯狂而渺茫。她甚至无法触碰到深埋地底的陶瓮。
但是…媒介!连接!
那道贯穿天地的暗红光束!它是本源坐标意志降临的通道!是它力量延伸的触手!而这道光束的源头……是那块玻璃残片!是那倒影中的瞳孔!
陈小雨的目光猛地钉死在布满裂纹的玻璃上,钉死在倒影中那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倒置眼睛坐标的核心——暗红瞳孔!
她的左手,覆盖着死寂的灰白釉痂,冰冷而麻木。但她的右手……还能动!虽然同样伤痕累累,布满血污。
她的右手,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颤抖着伸向腰间——那里,挂着一个不起眼的、沾满灰尘和血污的……皮质小袋。里面装着的,是之前从吴振身上找到的、那颗碎裂的铂金珠!汉娜骸骨旁的那颗!
这颗碎裂的铂金珠,与深埋地底陶瓮中那颗作为坐标载体的铂金珠……同源!
它是否……也能作为某种……微弱的连接点?作为一枚投向“锚点”的……石子?
没有时间思考可行性!吴振的重拳如同打桩机般轰击着釉质巨盾,盾体表面的裂痕已经密布如蛛网,江夏(釉母)额头旋涡的旋转开始出现一丝不稳的迟滞,显然支撑不了多久!一旦巨盾破碎,江夏被吴振撕碎,本源坐标意志完成“清理”,下一个被“回归”抹除的,必然是她陈小雨!
“呃啊——!”陈小雨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扯下腰间的皮质小袋!右手颤抖着,死死攥住袋子里那颗冰冷、带着细微棱角的碎裂铂金珠!
她的目光,如同燃烧着最后火焰的炭块,死死锁定玻璃倒影深处……那个冰冷的暗红瞳孔!
赌上一切!用这颗碎裂的同源之物,去攻击那倒影中的坐标核心!去尝试撼动那个深埋地底的锚点!哪怕只能制造一丝最微弱的干扰!
就在吴振发出一声狂吼,蓄积了全部力量,准备给予摇摇欲坠的釉质巨盾最后一记毁灭重拳的瞬间——
陈小雨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和生命力,将紧握着碎裂铂金珠的右手,如同投掷标枪般,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朝着那块布满裂纹的玻璃残片……朝着倒影中那个巨大的、冰冷的暗红瞳孔……砸了过去!
目标,并非玻璃本身。
而是……倒影!
是那倒映在玻璃深处的、本源坐标的冰冷之眼!
噗!
没有预想中的撞击声。
紧握着碎裂铂金珠的拳头,狠狠砸进了……那片粘稠、暗红、如同血浆般缓缓流动的倒影“水面”之中!
接触的瞬间!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