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尼拉的晨光透过百叶窗,在旅馆地板上切出金黄色的条纹。我正用毛巾擦着湿头发,老邻居推门进来,手里拎着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身上带着街市特有的烟火气。
\"趁热吃。\"他掏出三个锡纸包,香气立刻充满了房间,\"华人街的叉烧包。\"油渍在纸袋上晕开,形成半透明的云朵状图案。
老张从浴室出来,胡子上还挂着水珠,抓起包子就咬。滚烫的肉汁滴在背心上,他浑然不觉:\"查得怎么样?\"
老邻居摘下金丝眼镜擦拭,镜片上蒙着层薄雾。他昨天独自去国立图书馆查资料,彻夜未归。\"圣何塞号沉没前分装了五箱珍宝。\"他从公文包抽出复印件,\"由五位修士分别带往不同修道院。\"
复印件是1798年的教会记录,泛黄的纸页上,诺瓦尔神父的签名像只展翅的鸟。我注意到边缘有行褪色的小字:\"光为引,影为路\"。
\"这什么意思?\"我用手指描摹着那些字母。老邻居摇头,从另一个文件夹抽出张海图:\"但我在海事博物馆找到了这个。\"
海图上,甲米地湾附近标着五个小教堂符号,连起来像只缺了柄的勺子。老张把包子馅舔干净,油乎乎的手指在图上比划:\"咱们找到的两个标记,正好对应这两个教堂。\"
窗外传来卖椰子的吆喝,带着热带特有的慵懒腔调。我们头碰头研究海图时,老邻居身上飘来淡淡的樟脑味——他肯定又钻了哪个老档案馆的故纸堆。
手机突然震动,玛利亚的短信:\"中午12点,罗哈斯大道贝壳餐厅。带地图。\"我把手机给他们看,老张皱眉:\"这姑娘可靠吗?\"
\"她外公的线索帮了我们。\"老邻居慢条斯理地叠好海图,\"而且...\"他从纸袋底部摸出个贝壳挂坠,\"今早在门缝发现的。\"
贝壳内侧用红笔画了个箭头,指向某个螺纹。我们翻来覆去研究,直到老张不小心按到贝壳边缘——\"咔嗒\"一声,贝壳裂成两半,露出张微型存储卡。
\"现在的年轻人...\"老张摇头晃脑,把存储卡塞进手机。跳出来的照片让所有人屏住呼吸:昏暗的仓库里,十几个木箱堆成金字塔,最顶上那个箱角刻着完整的十字标记——与我们发现的碎片完全吻合。
照片ExIF信息显示拍摄于三天前,定位在甲米地某私人码头。老邻居的眼镜反射着手机蓝光:\"看来我们的竞争对手动作很快。\"
贝壳餐厅是栋刷成天蓝色的二层小楼,露台上支着椰叶遮阳伞。玛利亚坐在角落位置,穿件露肩的白色上衣,头发用铅笔随意挽着。看见我们三人同时出现,她搅拌冰柠檬茶的动作顿了一下。
\"我以为...\"她咬住吸管,在玻璃杯沿留下浅浅的齿痕。
\"我们不分头行动了。\"我拉开藤椅坐下。老张要了份海鲜炒饭,老邻居则点了奇怪的\"醋腌芒果\"——这老头的口味总是出人意料。
玛利亚从钱包夹层抽出张对折的纸。展开后是手绘的码头平面图,某个仓库被红圈标记,旁边写着\"今晚装船\"。她的指甲油剥落了几处,食指还贴着创可贴。
\"我叔叔被迫帮他们搬运。\"她声音压得极低,\"那些人手臂都有蛇纹身。\"说到\"蛇\"字时,她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上臂。
老邻居的腌芒果上来了,黄澄澄的果肉泡在棕黑色酱汁里。他慢悠悠地叉起一块:\"知道货要运去哪儿吗?\"
\"香港买家。\"玛利亚的视线扫过餐厅入口,\"但最值钱的那个箱子...\"她突然噤声,抓起柠檬茶猛吸一口。我顺着她目光看去,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在路边摊翻看t恤。
老张的炒饭吃得一粒不剩。他用餐巾抹嘴时,借着动作掩护把什么东西塞给了玛利亚。我瞥见是他那个多功能军刀——退伍二十多年,老家伙还是改不了随身带家伙的习惯。
离开前,玛利亚假装亲我脸颊,实际往我耳里塞了个小纸团。她嘴唇带着柠檬和薄荷的清凉,呼出的气息却滚烫:\"小心穿蓝衬衫的。\"
回旅馆路上,我们刻意绕进拥挤的王城区。老邻居在一个古董钟表店前突然驻足,橱窗里摆着座镀金航海钟。\"帮我看看这个。\"他拽我们进店,声音突然提高八度,\"像不像去年澳门拍卖会上那件?\"
店里凉爽得反常,空调呼呼吹着冷风。柜台后站着的正是早餐店老板娘说的蓝衬衫——袖口露出半截蛇形刺青。老邻居装模作样地询问钟表来历,老张则对着怀表柜台大呼小叫。我趁机展开纸团,上面只有两个字:\"潜水\"。
傍晚我们去了罗哈斯大道看日落。云层被染成金红色,海浪在防波堤上碎成珍珠。老邻居买了三串烤鱿鱼,我们坐在石阶上啃着,看游客们摆姿势拍照。
\"今晚我去码头。\"老张突然说,鱿鱼须在他嘴角晃动,\"你们俩继续查教堂。\"
老邻居摇头:\"太危险。\"他从皮夹抽出张名片——马尼拉海事大学何塞教授。\"明天他带我们参观沉船打捞实验室。\"鱿鱼酱汁在他领带上溅了个斑点,像枚小小的勋章。
我们假装争论学术问题,实际在制定计划。最后决定老张去码头盯梢,我和老邻居赴约。分手时老张把瑞士军刀塞给我:\"比你会用。\"刀柄上还带着他的体温。
旅馆电梯里,老邻居突然问:\"信得过那姑娘?\"他的镜片在顶灯下反着光,看不清眼神。我想起玛利亚手心的茧——那是长期拉渔网磨出来的,不是养尊处优的手。
\"她叔叔在那些人手里。\"我转动着军刀,\"而且...\"电梯\"叮\"地停在七楼,\"她喜欢我。\"
老邻居轻笑出声,皱纹在眼角堆成扇子褶:\"年轻真好。\"
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凌晨两点,手机震动,老张发来模糊的照片:码头亮着强光灯,十几个木箱正在装船。最后那张照片上,有个戴金链子的男人正打开某个箱子——虽然模糊,但能看出是件宗教圣器,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早上在餐厅见到老张时,他眼睛布满血丝,但精神亢奋。\"他们运走了大部分箱子。\"他往咖啡里倒了三包糖,\"但最关键的还藏在码头冷库。\"
何塞教授是个微秃的中年人,实验室里泡着各种珊瑚和沉船残骸。他展示的打捞照片中,有只铜箱与我们发现的标记完全一致。\"特别的是这个。\"他调出x光片,箱内物品呈现奇特的几何排列,\"像某种机械装置。\"
老邻居假装绊倒,把咖啡泼在控制台上。趁何塞教授手忙脚乱时,我瞥见电脑桌面有个文件夹标着\"私人收藏\"。最后何塞送我们每人一枚贝壳徽章,说是纪念品。走出大楼,老邻居从袖口摸出个U盘——刚才混乱中插进过电脑。
网吧的包间里,U盘内容让我们头皮发麻:何塞与蛇纹刺青男的合影,背景是某个地下拍卖会。最惊人的是份扫描文件,1799年教会密函,提到圣何塞号运送的不仅是珍宝,还有件\"能动摇信仰根基\"的物品。
\"难怪各方势力都在找。\"老邻居的指尖在桌面上敲出《东方红》的节奏,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窗外突然下起大雨,雨帘中街对面的珠宝店招牌忽明忽暗。
回旅馆路上,老张买了份晚报。社会版角落有条新闻:今晨码头冷库发生小型爆炸,疑似电路短路。配图里浓烟滚滚,消防车灯把雨丝染成红色。
\"调虎离山。\"老张把报纸揉成团,\"我们得抓紧。\"
玛利亚的电话来得突然,背景音是嘈杂的市场声。\"外公的日记...\"她声音断断续续,\"提到圣胡安教堂地下室...我在老榕树等你们...\"
通话突然中断。我们拦了辆吉普尼赶往王城区,老邻居一路上都在翻那本《马尼拉大帆船贸易考》。在\"教会秘密运输\"章节,他找到了关键段落:十八世纪末,教会常用地下室藏匿重要物品,标记方式是\"三烛台\"图案。
圣胡安教堂的铸铁大门紧闭,但侧门小贩说今天有清洁工进去过。我们绕到后院,百年榕树的气根垂成帘幕。玛利亚不在约定地点,但树洞里有张字条:\"跟着鸽子\"。
正疑惑时,一群白鸽从钟楼飞出,在空中盘旋三圈后,突然俯冲向教堂侧面的排水沟。我们跟过去,发现沟盖被挪开过,露出黑黝黝的洞口。
老张打头阵,军用手电筒咬在嘴里。排水沟通向地下室,空气中有霉味和淡淡的熏香。借着手电光,我们看见墙上模糊的壁画——正是\"三烛台\"图案。烛台中间的石砖明显松动,老邻居用钢笔尖轻轻一撬,砖块应声而落。
暗格里是个铅盒,打开后里面只有张发脆的羊皮纸,上面用拉丁文写着:\"光为引,影为路。五物齐聚,方见真容。\"下面画着个复杂的几何图案,像是某种光学装置的设计图。
\"需要五件物品组合...\"老邻居的呼吸变得急促,\"我们找到的两件,加上...\"
地下室突然传来脚步声。我们熄灭手电屏住呼吸,听见金属拖地的刺耳声响。微弱的光线中,老张摸到了消防斧,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脚步在转角停住,接着是打火机擦响——玛利亚的脸在火光中浮现,嘴角有淤青。
\"他们发现我了。\"她哑着嗓子说,举起个铁皮盒,\"但我拿到了这个。\"
盒里是诺瓦尔神父的铜印章,底部刻着与羊皮纸对应的图案。玛利亚的右手不自然地垂着,手腕肿得像馒头。老张二话不说撕开衬衫下摆给她固定,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还有两件在哪儿?\"我问。玛利亚疼得直吸气:\"何塞教授办公室...和...\"她突然晕了过去,身体软得像布娃娃。
我们轮流背着她从排水沟爬出。夕阳西沉,教堂尖顶的影子斜斜地切过草坪,正好指向王城区的某个方向。老邻居摸出指南针,眼睛突然睁大——影子方向与海图上的某个标记完全重合。
\"光为引...\"他喃喃自语,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