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坠入潞州城头时,顾远正在城南土地庙擦拭一柄镶着狼牙的短刀。刀刃映出北斗七子的身影——王畅的玄铁重剑压碎了门槛处的青砖,身后六人靴底沾着泽州特有的红黏土。
\"范文今夜子时到泽州。\"顾远将短刀插入舆图上的羊肠坂,\"李存璋的轻骑藏在摩天岭松林里。\"他指尖敲了敲五毒帮标记的位置,砖缝中突然钻出三条金线蛇,蛇尾缠着写满密文的竹筒。
庙门外传来细碎的银铃声,九道身影沿着屋脊蛇形而来。黑先生祝雍率先落地,墨色披风抖落十七种毒虫,在青砖上拼出潞州城防图。
\"蟾部在西门埋了三百斤腐心草。\"祝雍的毒牙笔点向城壕方位,\"寅时三刻,沙陀军的战马会发狂。\"
黄逍遥解下腰间竹篓,倒出九枚颜色各异的令牌:\"壁虎堂的弟兄扮作樵夫,在粮道两侧山崖布了蛛丝网。\"她特意看了眼赫红,\"只是需要蜈蚣部的化尸水处理痕迹。\"
赫红的赤练鞭突然缠住房梁,借力翻身落在供桌上:\"蜘蛛堂的姑娘们已在李思安帐中半月。\"她甩出五枚绣着毒蛛的香囊,\"昨夜有两个混进了康怀贞旧部的营妓队伍。\"
顾远拾起香囊轻嗅,用短刀挑破其中一个。磷粉混着曼陀罗籽洒落,在地面燃起幽蓝火焰——这正是儿时阿茹娜教他辨识的漠北狼毒。
卯时梆子响过三声,庙门被两道倩影推开。着靛蓝苗裙的女子赤足踏过毒虫阵,腰间银饰的响动竟让金线蛇蜷缩退避。顾远握刀的手背暴起青筋,这脚步声与阿茹娜当年在毡帐起舞时一般无二。
\"五毒帮七百二十人已就位。\"阿茹娜的妹妹阿古拉摘下银月额饰,露出与姐姐七分相似的面容,\"蝎部在城南水井投了三日量的离魂散,足够让守军腹泻三日。\"
王畅拔剑指向她脖颈:\"王某记得三年前在云州,姑娘还叫耶律明珠。\"重剑在苗银项圈上擦出火星,\"如今倒成了汉家五毒帮主?\"
\"王哥的记性该用在正途。\"顾远用刀背压下重剑,\"比如想想如何在李存孝的铁骑下保全你六个兄弟。\"他转身时袖中滑出半块玉佩,正是当年阿茹娜留给妹妹的信物。
蓝先生蓝童递给顾远一个盒子,顾远打开,里面正是他总结的所有布防——
| 帮派 | 首领 | 兵力 | 部署位置 | 任务概要 |
| 蜈蚣帮 | 赫红兼领 | 120人 | 梁军大营 | 投毒\/情报收集 |
| 蟾蜍帮 | 蓝童 | 95人 | 城西壕沟 | 水源污染\/制造瘟疫 |
| 壁虎帮 | 黄逍遥 | 150人 | 摩天岭 | 悬崖机关\/滚石阵 |
| 蜘蛛帮 | 银兰 | 80人 | 泽州粮道 | 伪装营妓\/刺杀军官 |
| 蝎子帮 | 阿古拉 | 135人 | 潞州城南 | 巷战陷阱\/守军投毒 |
| 毒虫九堂| 九蛇各领 | 1080人 | 全城暗渠 | 地下爆破\/制造混乱 |
破晓时分,顾远在城隍庙正殿摆开三丈见方的潞州沙盘。北斗七子持黑旗标注梁军动向,毒蛇九子执白旗布置己方兵力,阿古拉的苗刀则挑起红旗插在地宫九门方位。
\"康怀贞留下的沟堑深两丈,却不知我们早在月前就挖通了七条暗道。\"白先生云哲展开羊皮卷,上面用朱砂标注着地下网络,\"每条暗道可容三人并行,出口都在梁军粮仓附近。\"
\"李思安带来的破城锤长六丈。\"王畅将木雕战车推过沙盘,\"但潞州城门经阿古拉姑娘改造,内侧嵌了三层熟铁板。\"
顾远用短刀劈开沙盘西北角,露出藏在夹层中的地宫模型:\"真正的杀招在这里。\"他转动机关,九道青铜门缓缓开启,门内竟布满浸过火油的牛筋索,\"当梁军破城而入时...\"
阿古拉突然接话:\"地宫三千斤火药,会送朱温的玄甲军去见狼神。\"她指尖拂过沙盘上的民居模型,\"只是这些百姓?\"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赫红的骨鞭扫倒一片屋舍模型,\"何况三日前就开始疏散了。\"
申时骤雨突至,顾远与阿古拉对坐在暗室中。油灯映着墙上挂的苗银胸针,那是阿茹娜生前最爱的饰物。
\"姐姐若活着,定不赞同你这般行事。\"阿古拉摩挲着淬毒银针,\"她总说草原儿女的刀该对着豺狼,而非羔羊。\"
顾远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的狼头刺青:\"当年你被叔公绑在我帐中时,这图腾还流着血。\"他指着刺青下沿的疤痕,\"你姐姐用发簪划破这里说'要记住疼痛的模样'。\"
雨声中夹杂着战马嘶鸣,阿古拉将五毒帮名册按在案上:\"所以你把对姐姐的愧疚,都变成摆弄毒虫的筹码?\"她突然掀开地砖,露出埋着的狼皮襁褓,\"就连这孩子...\"
\"够了!\"顾远挥刀斩断油灯索,黑暗里只剩急促的呼吸声。远处传来毒蛇九子演练阵法的金铁交鸣,混着蝎部弟子熬制毒烟的苦涩气息。
子夜时分,顾远登上潞州鼓楼。他看着北斗七子率三百死士潜入梁军大营,毒蛇九子的彩烟在城南织成毒瘴。阿古拉的苗刀正在城头点兵,月光下恍如阿茹娜重生。
\"报!李存孝前锋已过浊漳河!\"
\"报!地宫九门机关就绪!\"
顾远将发簪收起,手指抚过青铜鼎上的契丹纹路,指尖在某个鹿头神图腾处不住颤抖。这是阿茹娜生前最爱的熏香炉,炉腹里还留着半块未燃尽的苏合香。地宫阴风穿堂而过,恍惚间又见那年暮春的潢水河畔,五岁的阿茹娜赤足站在冰凌未消的浅滩,羊皮袍子被风吹得紧贴腰身。
\"你看!\"她突然弯腰掬起一尾红鳞鱼,水珠顺着小臂滑进袖口,\"阿爸说这是羽陵部祖先的魂灵...\"话音戛然而止,少女惊慌地望向对岸——五个挎着弯刀的契丹武士正策马踏碎薄冰。
那是光启二年的惊蛰,顾远随母亲回羽陵部省亲的第三天。他永远记得阿茹娜母亲乌兰格日勒掀开毡帐时的模样,这个传闻中被耶律洪看中的女人,左耳戴着汉人的翡翠坠子,右耳却空着个血淋淋的窟窿。
\"阿茹娜快走!\"乌兰格日勒将两个女儿推进地窖,转身时腰间的银刀已经出鞘。顾远从箭囊抽出鸣镝箭的瞬间,看见母亲的九节鞭缠住耶律洪亲卫的脖颈。
当夜,母亲带着她们姐妹从狗洞钻出围栏。顾远背着昏迷的乌兰姨娘,鼻间全是铁锈味。只有四岁的阿古拉却轻轻拽住他衣袖:\"往南三百里有片红柳林,母亲在那里埋了过所文书。\"她冷静得不像逃难者,倒像运筹帷幄的将军。
十年后顾远在云州大营见到这对姐妹时,险些捏碎手中的密报。阿古拉正用骨刀削着冻硬的马肉,刀刃在火光中映出她眉间的疤痕——那是当年逃亡时被流箭所伤。而阿茹娜蜷缩在营帐角落,怀中紧抱着个褪色的小木马。
\"顾将军要如何处置我们?\"阿古拉突然抬头,眼神与十年前红柳林中的少女重叠。顾远这才注意到她腰间别着的不是草原女子的银刀,而是中原样式的判官笔。
帐外传来叔公的亲卫吆喝声:\"这两个契丹女奴,少主要不要收作...\"话音被刀鞘击碎声打断。顾远掀帘而出时,亲卫队长正捂着脸跪在雪地里,他腰间的玄铁令已落入自己手中。
\"准备两顶暖帐,按汉人小姐的规格。\"他解下大氅扔给阿茹娜,赫然瞥见她腕间戴着自己当年留下的狼牙手串……
次年仲夏,顾远在潞州山脚下栽下胡杨树苗。阿茹娜捧着陶罐浇水,鬓角沾着泥星:\"远哥你看,冒芽了!\"她转身时石榴裙扫过新泥,在青石板上拓出蝴蝶状的湿痕。
暗探送来密函时,顾远正教她写汉字。阿茹娜的狼毫笔顿在\"安\"字最后一捺:\"是阿古拉的信吗?\"她盯着信笺上的火漆印记——那是五毒教的赤练蛇图腾。
顾远揽过她微颤的肩:\"你妹妹在荆南做得很好。\"他嗅到阿茹娜发间的艾草香,想起昨夜她偷偷将护身符缝进自己战袍。暖风穿过回廊,带着泽州特有的潮湿气息,阿古拉的信纸在案头轻轻卷动:\"...五毒已控沅水七寨,然苗疆巫王似与叔公有旧...\"
记忆突然碎裂成锋利的冰凌。顾远攥住往生鼎边缘,指甲在青铜表面刮出刺耳声响。三年前那个雪夜,阿茹娜的惨叫混着战马嘶鸣,血水浸透七层锦褥。\"夫君...孩子...\"阿茹娜的指尖划过他胸前的狼牙项链,那是乌兰姨娘临终所赠。顾远疯狂将真气灌入她命门穴,却见爱人瞳孔渐渐涣散。身后传来叔公的狼啸,玄铁弯刀劈来,粉碎了一切……
地宫深处的寒玉棺突然泛起青光,顾远掌心的狼牙项链开始发烫。这是他冒死在叔公手下从阿茹娜遗体中取回的,水镜中浮现阿古拉的身影,她正在沅水畔焚烧巫蛊人偶,火光中隐约可见叔公的生辰八字。
\"你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路...\"顾远将半块玉佩嵌入鼎身,看着青光吞没阿茹娜的画像。当年那个雪夜,阿古拉消失前,曾回头对他说:\"我会让姐姐的血,染红整座太行山!\"
潞州之战,即将开启,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