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叔突然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惊人,脸色阴沉地说道。
\"走,现在就走,一会儿被查了,咱们回去就难了。\"
没办法,我们几人只得沿着来时的路仓皇撤退。
骆叔走在最前面,步伐又快又急,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回到殷寿祺那间充满消毒水气味的住所时,刚过午饭时间。
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我们都愣住了。
殷寿祺独自坐在那张不锈钢手术台前,指间夹着一根快要燃尽的香烟。
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显然他已经这样坐了很久。
\"殷老爷子?\"
我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他像是从梦中惊醒,手指一抖,烟灰落在他那灰色的褂子上。
他抬头看向我们,眼睛里的血丝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明显。
骆叔大步走过去,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烟头按灭。
\"老殷,你这是怎么了?\"
殷寿祺的嘴唇颤抖了几下,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他的目光在我们每个人脸上扫过,最后停在骆叔身上,那眼神复杂得让人心惊。
有恐惧,有痛苦,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决绝。
\"是不是……\"
骆叔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低沉。
\"你觉得那吕家大少爷的手段有些熟悉?\"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殷寿祺紧闭的心门。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手术台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你……你怎么知道?\"
殷寿祺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骆叔没有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抽出一根递给殷寿祺,又给自己点了一根。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吞云吐雾。
我忍不住上前一步。
\"老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老板,别问了……\"
骆叔对我摇了摇头。
出乎意料的是,殷寿祺却摆摆手。
\"老骆,算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烟雾从他鼻孔缓缓溢出。
\"我相信这些年轻人。\"
他掐灭烟头,又点燃一根新的。
打火机的火苗在他眼中跳动,映出一片血色。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殷寿祺的声音变得遥远。
\"当时我还是殷氏集团的董事长。\"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手术台冰凉的表面,仿佛在抚摸一段尘封的记忆。
\"集团里有人想做毒品生意,我坚决反对。为此得罪了不少人,但那些人我从来没放在眼里,他们那会儿手底下哪有我人多啊,直到那些人当中换了一位新股东,周彪。\"
说到这个名字时,殷寿祺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作为新来的股东,做事雷厉风行,说一不二。\"
殷寿祺的语速渐渐加快。
\"在一次董事会上,我当众驳回了他的提案,让他颜面扫地……\"
他突然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清脆的响声在房间里炸开。
我们都惊呆了,张强甚至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我他妈就是个蠢货!\"
殷寿祺的声音里充满自嘲。
\"我低估了他……当时的我仗着人多势众,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的手指深深插入花白的头发中。
\"那天晚上,他带着一个老头来我家道歉……\"
殷寿祺的眼神变得恍惚,仿佛穿越回了那个夜晚。
他的叙述开始变得零碎,时而停顿,时而加速。
\"周彪……他表现得十分诚恳……诚恳到让我一度怀疑是不是我之前做得太过,说着那杂碎竟给我磕起了头……\"
殷寿祺的喉咙滚动了一下。
\"他说他要改,也愿意帮我去做其他股东的思想工作……\"
骆叔突然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打断了殷寿祺的回忆。
两人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骆叔轻轻摇了摇头,但殷寿祺却苦笑了一下。
\"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殷寿祺的声音忽然平静下来,但那种平静下隐藏着更深的怨念。
\"周彪当时说,既然他是来道歉的,如果我让保镖留在屋里,就显得不信任他了。\"
说到这里,殷寿祺突然停了下来,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术台上的某个点,仿佛那里正在重演当年的场景。
\"我把保镖都请了出去……\"
殷寿祺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妻子和女儿……她们当时就在楼上……\"
骆叔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
他的脸色铁青,太阳穴上的青筋暴起。
\"行了!老殷,别说了。\"
但殷寿祺似乎没听见,他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语速越来越快。
\"那个老头……他一直站在周彪身后,像个木桩一样安静。直到我的那些保镖们都离开……\"
这个时候,殷寿祺的身体开始轻微颤抖,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手术台的边缘。
\"周彪突然跑到门口就趴在地上……然后……然后那个老头居然对我笑了!\"
\"他的那个笑,到现在我都依然记得。与其说是笑,倒不如说……像……像那种裂开的伤口。之后,灯一下子就灭了……\"
殷寿祺鼓起腮帮子,深吸一口气,呼吸一下变得急促。
\"灯一暗……我看到……我看到那老头的身体竟然开始变得模糊……就像一团雾。\"
他的双手在空中比划着,试图描绘当时的场景。
\"他的轮廓开始变形,再然后……那个老头就……就彻底消失了。\"
此时,房间里一片死寂。
我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殷寿祺的描述让我想起了荣恩口中的那个吕家大少爷,几乎是如出一辙。
\"后来呢?\"
陈墨忍不住问道。
殷寿祺的眼神突然变得空洞,他缓缓摇头,拒绝继续往下说。
但我们都明白了。
那晚之后,他的妻子和女儿恐怕凶多吉少。
骆叔重重地坐回椅子上,他的脸色比死人还难看。
他摸出一根烟,但打了几次火都没点着,最后还是张强帮他点上的。
\"所以……\"
我咽了口唾沫。
\"吕家大少爷和那个老头……\"
\"这就不清楚了。\"
骆叔吐出一口烟圈,声音沙哑。
“也可能是凑巧……”
说话间,殷寿祺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怪声。
\"十八年了……我以为再也不会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