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崽的目光投向窝棚外,仿佛能穿透草帘,看到那片被战火蹂躏过、却依旧挺立的土地,看到那些在篝火旁默默忙碌、守护家园的人们。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嗯……家……守住了……”他低语着,疲惫地闭上眼睛,沉沉睡去。这一次,是真正的沉睡,带着耗尽一切的虚弱,也带着守护成功的安然。
窝棚外,李老爹佝偻着腰,在几个半大孩子的帮助下,借着篝火的光亮,仔细检查着那片被踩踏过的麦田。他小心翼翼地扶起倒伏的嫩苗,培好土,浑浊的老眼在火光下闪烁着心疼却倔强的光芒。
“还好……根没坏……还能活……”他喃喃自语,如同安慰自己,也像是在安慰这片饱经磨难的土地。
新播下的、蕴含着空间星辉能量的麦种,正在温润的泥土中悄然孕育。药圃的篱笆被重新扶起,小月细心地将被拔起的草药重新栽好,浇上水。丫丫和小杏儿帮忙捡拾着散落的叶片。
晚风吹过山谷,带来一丝凉意,也带来了泥土和新生草木的气息。荆棘壁垒在夜色中沉默矗立,如同守护家园的巨人。壁垒之上,那面绘着山坳与麦穗的简陋旗帜,在夜风中轻轻飘扬。
这一夜,东山谷无人入眠。胜利的代价太过沉重,未来的阴影依旧浓重。但脚下这片用血火与神迹守护下来的土地,如同历经雷火洗礼后萌发的新芽,在劫后余生的寂静中,顽强地孕育着新的生机与希望。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时,这片土地和它的人民,将继续他们艰难而充满韧性的旅程。
窝棚内弥漫着草药苦涩的清香,混杂着空间生命灵液那微弱的、带着生机的甜味。昏黄的油灯下,崽崽胸前的伤口在药糊下显得更加狰狞可怖。青紫色的冻伤与焦黑的灼痕交织,如同被地狱的画笔狠狠涂抹过,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这片狼藉的皮肤,引得小月的手指也跟着颤抖。
“小恩人,您忍着点……”小月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兽皮上晕开深色的斑点。她小心翼翼地涂抹着,那混合了生命灵液的草药糊糊一接触到焦黑的伤口边缘,便发出细微的“滋啦”声,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白气;而触碰到青紫的冻伤区域时,又似乎有极细微的冰晶在药糊表面凝结。
崽崽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微微颤动着。他体内的风暴并未完全平息。空间石碑持续传来温润的生命源光,如同涓涓细流,努力滋养着干涸破裂的经脉;冰魄晶石的寒气则试图包裹住那些失控的灼热因子。但两股力量在他身体里留下的创伤太过深邃,每一次冰与火的微弱冲突,都像是有无形的针在扎刺五脏六腑,带来一阵阵难以言喻的剧痛和虚弱。他的小手在我掌心里冰凉,却又偶尔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
“娘……”他再次低唤,声音比刚才更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着,“北边……火叔说的……祸根……不能……等……”
我紧握着他的手,试图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慰藉。“娘知道。但你看看你现在,站都站不稳,怎么去?”我的声音尽量放得平稳,压下心头的焦灼,“赵叔他们已经去加固壁垒了,斥候也派出去警戒了。你现在要做的,是让身体里的‘火’和‘冰’都听话,好好休息,才能……”
话未说完,窝棚的兽皮帘子被猛地掀开,带着一股硝烟和血腥的夜风灌了进来。赵铁柱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他脸上沾着黑灰,甲胄上还有未干的血迹,独臂空荡荡的袖子被风吹得晃动。他的眼神先是焦急地落在崽崽身上,看到崽崽胸前的伤,喉咙滚动了一下,才转向我,声音沙哑而急促:
“夫人!北边……有动静了!”
窝棚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小月的手僵在半空,丫丫和小杏儿惊恐地抱在了一起。
“什么动静?”我立刻追问,心猛地一沉。最坏的情况似乎正以最快的速度逼近。
“刚才负责了望北坡的二牛,听到狼嚎了!”赵铁柱语速飞快,“不是一只,是一群!而且声音……声音不对劲!又尖又厉,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比我们以前在这山里听过的狼嚎都邪性!二牛说,他好像……好像还看到林子边上有绿幽幽的光在晃,不止一双!”
“绿幽幽的光?”我心头警铃大作。普通的狼眼反光在夜里是黄色或琥珀色,绿光……这绝非吉兆。
“是!”赵铁柱用力点头,独眼里满是凝重,“二牛吓得差点从了望台上摔下来。我让他盯紧了,自己赶紧回来报信!夫人,小恩人……”他看向崽崽,眼神复杂,既有依赖又有不忍,“火老哥说的‘祸根’……怕是真来了!而且来得这么快!”
窝棚内一片死寂,只有油灯灯芯燃烧的噼啪声和崽崽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爬上每个人的心头。刚刚击退强敌的振奋瞬间被这来自北方未知的威胁冲得七零八落。
崽崽的身体在我掌下猛地绷紧了一下,他挣扎着想坐起来,额头上瞬间沁出更多冷汗,胸口青紫焦黑的伤处因为用力而渗出丝丝暗红的血珠。
“别动!”我和小月同时按住他。
“咳……咳咳……”崽崽咳出一点带着冰晶碎屑的血沫,苍白的脸上因为强行用力而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但他的眼神却锐利如刀,穿透了虚弱,直直看向赵铁柱,“赵叔……位置……数量……看清了么?”
赵铁柱摇头,脸上带着懊恼:“太远了,天又黑透了,林子密,二牛只看到绿光晃,听清了狼嚎的方向和不对劲,具体多少……实在看不清。但听那动静,绝对不少!而且……”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沉,“那些狼嚎,听着不像是在捕猎……倒像是在……等着什么,或者……被什么驱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