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未施玻璃以蔽风,亦无钢铁栏杆为防盗,惟存垣墙高一丈五尺而已。丰都阳台皆广逾寻丈,非凭栏外挑,实则筑于室中,取其稳妥。盖因牖户与阑干皆宽敞非常,是以室宇明彻,颇得天光之利。观此间黎庶,莫不仰慕昭阳,心向朗曜。
适逢薄暮冥冥,天际忽现赤霞流火。伫立阑干西望,但见彤云翻涌,宛若丹青妙手挥毫,泼洒出锦绣街衢之景。细观云霭之间,隐约现市井百态:行八匆匆,负笈童子策蹇疾行,黄发老叟凭竹几掇蔬菜,青衿丈夫立釜前烹炒粿条,大鼎中猪肉芥兰香气氤氲,竟随云气扑鼻而来。霞色变幻靡常,初若鱼肚泛白,俄顷转作靛青染紫,恍若素娥巧杼裁云,渐次晕染橙黄、赫赤之色,万彩纷纭,终焉复归于玄冥。
忆往昔,火烧云盛景,日沉西岭,光穿重霄,其径渐长。青紫之色散逸于无垠,赤丹之气独留人间。水汽凝为珠玉,尘埃聚作璇玑,共演造化之奇观。若云厚而冰晶结,光折复射,层叠幻作赤绡缀金缕;初若丹砂点绛绡,俄而漫洒九天,流光溢彩若织女机杼。其变也,恍若神工绘丹青。始则薄如蝉翼,染珊瑚之色;继则渐染橙金,隐现虬龙之纹。风起则云舒卷,势若骏马驰原野,龙蛇戏沧溟;湍流激则形倏忽,时聚为楼阙峥嵘,倏散作霭烟氤氲。东隅流火灼若朱砂溅,西天晕染似金波漾,阴阳二气相激荡,光影交错成幻境。终焉也,日没于崦嵫之下,地光倏隐。彩焰渐褪作铅华,云体坍缩如絮乱飞。烬灰余晖,渐没于暮色;素裳轻裾,终隐于玄冥。此造物之华章,虽绚烂于一时,然须臾间已归寂灭。
观夫今之寰宇,双境殊途:都邑高台林立,铁壁连城,霓虹星火掩天光。霞影偶现,或被误作尘霾;万丈虹霓,亦成市井背景。农舍村落,则陇亩纵横,烟霞明灭。老农倚杖望云起,稚子嬉戏扑萤光。炊烟与晚照相和,田垄共霞光同醉。此乃天人合一之境,非雕梁画栋所能拟也。
霞光虽同禀乾坤之妙,然映照人间之态,迥异古今之景。昔年陶公赏菊东篱,太白醉月青崖,皆得天地真趣;今人困于方寸屏幕,目迷五色之惑,岂复识造化之神奇?愿得清风涤世尘,还霞光于天地,使城乡共沐自然之恩泽,斯则造物之幸,亦众生之福也。
元心:此室寒甚矣!阴冷阴冷。
吾:久无人居之室皆然,况乃空宅乎。人居之舍犹人身也,须每日通贯气息,晨迎日曜,暮纳月华。人得真炁则身强,宅有生气则宅旺。
元心:且归去罢。
吾仰观天象,今夕星宿所示,料二三日间必无大雨,且暑气未消。
吾:汝以所携新手机视之,若果无雨,便开牖阖门以待。待明日再临,自当清朗宜人。
元心取其昂贵礼物,虽处幽僻贫窟或豪华府邸,每得余所赠礼物,辄珍藏爱惜,喜形于色,以为余甚重之。设使彼知夏华寨今已复兴,仓廪充盈非复以金银为贵,而重发展之道,无生存之虞,其性或流于奢靡浪费乎?
元心:偷窥天机(天气预报)所示虽言无雨,然此物岂足凭信?
吾:天机可鉴,人心难测。彼修真者能召风雨、动雷电,汝岂不知乎?
元心:闻道丰都结界森严,禁绝修真者妄动。若犯禁者,立拘鬼市!昔年入鬼市,人才尚需投牒呈验,其技能品性通关,方可于鬼市有一席之地,今则凡有一分道行便押入囹圄,竟成炼狱之所矣!
吾:鬼市本乃修真者之囹圄耳!
吾与元心遍启门窗各隙,遂复归旧楼。
行至楼下,元心令吾驻足,欲为老妪购什锦馅料饺子、姜片鸡汤。
吾:何故频助此辈?
元心:初至时多有不谙,常询于彼。二老虽康健,终日奔走亦苦辛,偶代购之,贮于冰橱。楼中诸人虽居数十年,俨然陌路。倒是坊间邻舍,常相问讯。
吾:滞留此危楼者,大抵贫寒。如楼下老姨,家中或有隐痛,恐往事伤怀,故避人耳语。
元心:此辈犹如滞魄游魂,困锁危楼何益?吾谓解忧当出樊笼,非闭户自囚。楼内阴翳如渊,吾初入时实觉凛然,然因价廉暂居耳。
元心屡言啬俭,吾尝不解:脱离吾怀抱,其生涯当何如?莫非效女娲宫苦役,或孑然守贫?
忆昔轩辕府邸,家门殷实,未尝识匮乏。吾与老妪居贫鬼巷时,日仅一炊,缘囊中羞涩。及至夏华寨,老龙王严控财货,上下咸秉节俭。
世人皆谓女娲族富庶,夏华寨之富贵,乃克勤克俭所致,非攘夺外族之财。
吾等复归九楼顶层旧舍,过八楼时元心奉饺子与鸡汤,赠予老姨。
老姨:又带餐食耶?
元心:然,乃楼下忠叔所烹鸡汤与新鲜什锦饺耳。
老姨:昔吾夫妇食不求味,日煮白粥以充饥。自卿至矣,口腹渐奢。倘卿他日远去,奈何复得此甘美?
元心:哈!彼时当自求之耳!
老姨:老身齿衰,不嗜珍馐。若卿不居此,仍复青蔬白饭也。
元心:吾数日当迁居矣。
老姨:此君为谁?男友人?
元心:然,此即夫君也。
老姨:呵呵,昔年询卿婚配,卿言尚无良缘。
元心:当时实未结发,睽违已久矣。
老姨:破镜再圆,诚乃佳事,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