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继续这个关于火种、记忆与运河暗流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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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沙船·昏暗的底舱**
阿翠被安置在底舱一个堆满旧缆绳和油布的角落。张伯用一件散发着汗味和机油味的旧工服盖在她湿透的身上,又拿来一瓶廉价的烧酒,笨拙地想喂她两口驱寒。但阿翠牙关紧咬,烧酒顺着嘴角流下,滴落在肮脏的舱板上。
她蜷缩着,身体像打摆子一样剧烈颤抖。冰冷的河水似乎浸透了骨髓,而右手臂传来的剧痛则像有无数烧红的铁线在皮肉下疯狂钻行、灼烧。那些凸起的锈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颜色从暗红转向一种深沉的、如同凝固血块般的赭石色,边缘甚至出现了细微的、仿佛金属氧化物的粉末。
“老李…你看这…”张伯指着阿翠的手臂,声音发颤,“这…这不像伤,倒像…像生锈了!”
老李蹲下身,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他常年和钢铁打交道,对锈蚀再熟悉不过。但这长在人皮肉上的“锈”,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血腥和金属腥气的诡异味道,让他胃里一阵翻腾。他壮着胆子,用粗糙的手指轻轻碰了一下阿翠手臂上一块凸起最明显的“锈斑”。
“嘶——!”一股强烈的、冰冷的刺痛感瞬间从指尖窜上手臂,仿佛被高压静电狠狠打了一下!老李猛地缩回手,惊骇地看着自己的指尖——皮肤上留下了一个微小的、如同被强酸腐蚀般的白点,正隐隐作痛。
“邪门!真他娘的邪门!”老李脸色发白,看向阿翠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忌惮,“这丫头…怕是沾上了河底不干净的东西!运河老爷…发怒了?”
就在这时,昏迷中的阿翠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猛地弓起!她的左手无意识地抓向自己布满锈痕的右臂,指甲深深抠进皮肉,留下几道血痕!但她的眼睛依旧紧闭,眉头痛苦地拧在一起,仿佛在噩梦中与无形的恶魔搏斗。
**她的梦境\/闪回 (徐涛视角,记忆碎片):**
* **冰冷的束缚:** 视野是模糊的白色天花板,刺鼻的消毒水味。身体被固定在冰冷的金属床上,无数细小的电极贴在头皮、胸口,带来持续的、令人烦躁的麻痒感。一种深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和…**空洞**感。好像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被硬生生挖走了,留下一个淌着无形鲜血的巨洞。(*记忆清洗后的虚无*)
* **“安全”的假象:**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身影俯视着他,声音温和却毫无温度:“徐涛同志,恭喜你康复。之前的任务事故导致你部分记忆受损,这是必要的保护措施。你现在很安全,组织会妥善安排你的生活。”(*074的谎言*)
* **陌生的“家”:** 一个整洁、安静到令人窒息的房间。墙上挂着陌生的风景画,桌上摆着崭新的日用品。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张脸熟悉又陌生。镜中人的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被安置的“安全屋”*)
* **运河的召唤:** 某个深夜,无法入睡。窗外,是远处运河在月光下泛起的微弱粼光。一种无法抑制的、源自骨髓深处的**悸动**突然攫住了他!仿佛那浑浊的河水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在撕扯他空洞的胸腔!他捂住心口,那里…似乎有一点微弱的、几乎感觉不到的**暖意**,像一粒被深埋灰烬中的火星,在冰冷的虚无中顽强地闪烁了一下。(*原始火种的微弱共鸣*)
* **追寻与毁灭:** 画面跳跃,混乱。他在雨中奔跑,在泵站锈蚀的铁门后摸索,凭着那一点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感觉”。然后…刺眼的白光!灼烧灵魂的剧痛!不是净化,是**吞噬**!是冰冷的系统要将他最后一点“异常”彻底抹除!在意识被白光彻底吞噬的最后一刻,他用尽所有意志和残存的生命力,将那一点微弱的、不肯熄灭的**火星**——那被清洗也无法磨灭的“原始火种”——狠狠地、决绝地…**按进了制服胸前的金属纽扣里**!将它剥离自身,只为留下最后的…**希望**!(*徐涛的牺牲与火种转移*)
“啊——!”阿翠在现实中猛地睁开眼,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尖叫!冷汗浸透了她的额发,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刚从溺毙的边缘挣扎回来。她的左手还死死抓着自己锈痕遍布的右臂,指甲缝里渗出血丝。
“姑娘!姑娘你醒了?”张伯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一步,保持着距离。
阿翠的眼神空洞了几秒,随即被巨大的惊恐和混乱填满。徐涛的记忆碎片如同滚烫的烙铁,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那不是故事,不是幻觉,是切肤之痛,是绝望的呐喊!泵站的真相,074的冷酷,徐涛的牺牲…以及最后时刻,他塞进她手里的,不是冰冷的碎片,而是他燃烧生命保存下来的…**火种**!
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摊开的、伤痕累累的右手掌心。那里空空如也,但皮肉翻卷的伤口边缘,那灰败的、如同金属锈蚀的色泽是如此刺眼。她能感觉到,那火种并没有消失!它就在…就在…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投向底舱通往甲板的铁梯方向。她能“感觉”到!那块嵌在船舷铁板上的碎片!它像一块冰冷的磁石,与她手臂上的锈痕,与她灵魂深处那被唤醒的、属于徐涛的绝望与抗争的“烙印”,产生着强烈的、痛苦的共鸣!
“碎片…徐涛…火种…”阿翠喃喃自语,声音嘶哑破碎。
“什么碎片?什么火?”老李警惕地问,“姑娘,你到底是谁?你怎么掉河里的?你手上…那是什么东西?”
阿翠抬起头,看着眼前两个满脸惊惧和困惑的船工。他们的眼神,让她想起了方老大,想起了面馆里那些普通的食客。他们是074眼中无关紧要的“尘埃”,是庞大城市机器里微不足道的齿轮。但此刻,他们是她唯一的庇护者。
“他们…在找我…”阿翠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穿制服的人…很危险…会杀人…会…把你们也…”她说不下去了,074处理“媒介接触者”的冷酷手段让她不寒而栗。方老大的下场会怎样?她不敢想。
张伯和老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穿制服的神秘人、诡异的发光铁片、姑娘手上这要命的“锈病”…这绝不是他们能掺和的麻烦!
**运河航道·封锁线边缘**
几艘喷涂着“河道管理”和“水警”标志的船只,正拉起了浮标和警戒线。扩音器里播放着官方的通告:“前方水域进行紧急水下管线检修,所有船只请绕行或靠边接受检查!重复,前方水域进行紧急水下管线检修…”
一艘小型快艇灵活地穿梭在被迫停泊的船只之间,艇上是几名穿着便装但气质精悍的人员,手持着伪装成工程扫描仪的仪器,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每一艘船的船舷、甲板,尤其是那些锈迹斑斑的地方。他们的耳麦里,传来后方指挥中心冰冷的指令:
“…目标特征:年轻女性,约20岁,身高160左右,深色头发,落水时身穿深蓝色类似服务员制服,右手及右前臂有严重外伤及**异常金属锈蚀样病变**。污染载体特征:一块手掌大小、边缘不规则的锈蚀金属片,可能嵌入船体金属结构,伴有**微弱能量残留及低温异常点**。优先排查运沙船、老旧货船。发现符合特征者,立即上报,授权使用非致命控制及隔离措施。”
快艇上的人目光如鹰隼,仪器上的传感器无声地扫描着附近船只的金属结构和热源信号。
**运沙船·驾驶舱**
老李紧张地握着船舵,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封锁线和检查船只,手心全是汗。张伯跑进来,脸色煞白:“老李!那些穿‘河道管理’衣服的在查船!拿着家伙什到处照!还说要查有没有人受伤落水!肯定是找这姑娘的!”
老李的心沉到了谷底。绕行?时间来不及,而且更可疑!接受检查?阿翠那样子和船舷上那块诡异的碎片根本藏不住!被发现,他们全船的人都可能被牵连,甚至灭口!
他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运河老船工特有的狠厉和决断:“妈的,不能等死!张伯,你稳住!听我的!”他猛地将船舵打到底,同时狠狠拉响了汽笛!
呜——!!!
刺耳的长鸣划破运河的喧嚣!笨重的运沙船没有减速,反而像一头发疯的河马,猛地加速,朝着封锁线边缘、一处因施工而显得相对混乱、船只停靠较密集的区域直冲过去!
“哎!那艘运沙船!停下!立刻停下!”水警的快艇发现了异常,扩音器发出严厉的警告,迅速调头追来!
“操!老李你疯了!”张伯死死抓住扶手,看着船头劈开的浪花和越来越近的其他船只,吓得魂飞魄散。
“坐稳了!”老李双眼赤红,死死盯着前方两艘挨得比较近的运煤驳船之间的缝隙,“赌一把!钻过去!他们快艇不敢跟!”
运沙船庞大的船体带着巨大的惯性,险之又险地擦着两艘驳船的船舷挤了过去,船体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水警快艇被突然拥堵过来的其他船只挡住,一时间无法追上。
“快!张伯!去底舱!把那姑娘…和那铁片旁边的烂油布点着了!弄出点烟来!快!”老李吼道。
张伯瞬间明白了老李的意图——制造混乱,掩盖痕迹!他连滚爬爬冲下底舱。
**底舱**
阿翠听到了刺耳的汽笛、混乱的喊叫和船体剧烈的震动。她知道,追兵来了!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接近!她挣扎着想爬起来,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让她动弹不得。
张伯冲进来,看也没看她,直奔角落里一堆沾满油污的破布烂棉纱。他掏出打火机,颤抖着手点燃了它们。潮湿的破布冒着浓烈的黑烟,迅速在底舱弥漫开来。
“姑娘…对不住了!能不能活命…看运河老爷收不收你了!”张伯被浓烟呛得咳嗽,丢下这句话,又冲回了甲板。
浓烟滚滚从底舱的缝隙和通风口冒出,笼罩了运沙船的后半部分。岸上和水面的检查人员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火情”吸引了注意力。
“报告!目标船只‘浙杭货驳778’强行冲卡!船尾底舱冒出浓烟!疑似发生火灾!重复,目标船只强行冲卡并发生火情!”追捕的快艇急促地汇报。
指挥中心的鸮看着屏幕上代表运沙船的光点正冲破虚拟的封锁线,冒着浓烟向更繁忙的下游水域驶去,眼神冰冷。
“火灾?”他冷哼一声,“拙劣的障眼法。锁定它!通知下游闸口,以‘危险船只’名义强制拦截!派‘清道夫’小组,准备登船!目标优先级:回收或摧毁污染载体,清除活体污染源!行动…要干净!”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那顽强“余烬”的…**冰冷兴趣**:
“注意,目标个体可能已出现深度融合迹象。尝试采集…**活体样本**。”
浑浊的运河上,拖着滚滚黑烟的运沙船,如同受伤的困兽,在越来越紧的包围圈中挣扎前行。底舱的浓烟里,阿翠蜷缩在角落,手臂上的锈痕在烟火的明暗中仿佛在呼吸。她能感觉到,船舷上那块碎片传来的冰冷触感越来越清晰,如同徐涛最后的低语,在她混乱的意识中回响:
*活下去…记住…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