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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微凉的雾气裹着运河的水汽,钻进清河坊曲折的巷弄。徐涛蜷缩在报亭潮湿的角落里醒来,身体僵硬得像块朽木。胃袋是空的,烙印核心的裂痕在冻结的麻痹下传来钝痛,腰间那台“铁皮收音机”冰冷地贴着皮肤,如同冬眠的毒蛇。
他摊开掌心,是昨夜剩下那半个冰冷的生煎馒头,油纸粘在干硬的皮上。饥饿感如同冰冷的钻头,在胃里和灵魂深处同时搅动。他盯着那半个馒头,弥散的意识尘埃捕捉着空气里飘来的、方老大面馆开门的响动——卷帘门“哗啦”的摩擦声,铁锅架在炉灶上的碰撞声,还有那勾魂夺魄的、猪油爆炒雪菜笋片的咸香。
去?还是不去?
“铁皮收音机”死寂着。铜线缠绕的手腕残留着昨夜“喂养”后的微弱余温,那点余温是唯一能维系他这具残躯和破碎意识尘埃聚合体的东西。烙印核心深处,那【18.7%】的猩红提示,像一颗嵌入骨髓的诅咒宝石,冰冷地闪烁着。
生存的本能最终压倒了被窥视、被榨取的恶心感。他艰难地爬出报亭,将那半个冰冷的生煎馒头囫囵塞进口中,咀嚼带来的微弱生理反应立刻让腰间的“收音机”传来一丝几乎不可察的**悸动**,如同毒蛇在梦中吐信。
面馆里已经坐了两三桌早客。方老大正用长筷子搅动着一大锅翻滚的汤面,氤氲的蒸汽模糊了他光膀子上的汗珠。老板娘阿翠,一个身材敦实、脸色红润的中年妇人,正麻利地擦着桌子。看到徐涛佝偻着背,脸色惨白地挪进来,方老大只是从鼻腔里“嗯”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阿翠则停下动作,带着一丝本地妇人特有的、混合着精明和朴实的打量。
“后生,这么早?还是片儿川?”阿翠的声音洪亮,带着清晨的活力。
徐涛不敢看她的眼睛,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嗯…大碗…加…加浇头。”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行,找个地方坐。”阿翠指了指角落一张空桌。
徐涛像躲避瘟疫般缩进角落。他强迫自己将弥散的意识尘埃收缩到极致,只维持最基本的感官,试图屏蔽掉周围食客吸溜面条的声响、交谈的嗡嗡声,以及阿翠那过于“鲜活”的存在感。
很快,一大海碗热气腾腾的片儿川端了上来,堆满了油亮的爆鳝、嫩滑的腰花和猪肝。浓郁的香气如同实质的钩子,狠狠勾住了他生理性的饥饿。他拿起筷子,手依旧有些抖。
第一口滚烫的面条混着浓汤入口。
“滋溜——”
**【味觉信息流:接入…高强度…】**
**【生理反应:胃部灼热感加剧!…】**
鲜美滚烫的滋味在口腔炸开,与烙印核心的冰冷钝痛形成尖锐对比。这强烈的感官刺激,瞬间引爆了他极力压制的情绪——对食物的渴望,对“活着”滋味的贪婪,以及更深处的、对这滋味的短暂性所感到的绝望。
嗡!
就在这复杂情绪升腾的刹那,腰间那沉寂的“铁皮收音机”猛地**苏醒**!一股远比昨夜更清晰、更贪婪的吸力骤然爆发!它不再满足于捕捉散逸的生理噪音,而是如同一根无形的探针,狠狠刺入徐涛弥散在身体周围的意识尘埃场,精准地攫取着他此刻因美食而剧烈波动的**精神涟漪**——那份贪婪,那份绝望!
“呃!”徐涛身体猛地一颤,手中的筷子差点掉落!灵魂仿佛被无形的吸盘狠狠吸附、撕扯!剧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眼前的面碗瞬间失去了所有吸引力,只剩下一种被当众剥光、被强行榨取的巨大羞辱!
更让他惊恐的是反馈!
“铁皮收音机”表面那布满裂痕的冰冷外壳,骤然亮起!不再是昨夜那微弱的、劣质霓虹灯般的闪烁,而是一种**持续**的、带着病态兴奋的**灰黄色光芒**!光芒如同接触不良的灯管,明灭不定,发出极其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滋滋”电流声!一股饱含餍足和催促的邪异波动,顺着铜线汹涌反冲回来,瞬间抚平了烙印核心裂痕传来的部分钝痛,带来一种饮鸩止渴般的、短暂的“舒缓”!
**【‘虚无’活性:显着提升(0.05%)!同化干扰:中度增加!污染抗性:持续波动!】**
**【连接强度:异常稳固!主体意识波动成为主要能量源!警告:情感模块同化风险:提升!】** 猩红的警报疯狂闪烁!
它兴奋了!它尝到了比环境噪音、比单纯生理反应更“美味”的东西——他因人间烟火而剧烈起伏的**情感**!
“后生?咋了?面不合胃口?”阿翠洪亮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徐涛耳边炸响。她正端着一碗面给邻桌,目光关切地落在徐涛僵直的身体和惨白如纸的脸上,自然也看到了他腰间那个在灰黄色光芒下微微震颤的、造型怪异的“铁皮疙瘩”。
徐涛如同被当众抓到的窃贼,巨大的羞耻感和被窥探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他猛地低下头,试图用头发遮住脸,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冲突而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这颤抖,这强烈的羞耻和恐惧,立刻成了“铁皮收音机”更甜美的养料!
嗡!滋滋滋——!
腰间的灰黄色光芒猛地一盛!电流声变得更加清晰!那邪异的餍足感几乎化为实质,通过铜线狠狠冲击着徐涛的意识!烙印核心那【18.7%】的数值,在这剧烈的“喂养”下,极其极其微弱地……似乎**凝固**了那么一丝丝?但代价是,他感觉自己的一部分——那份因善意而产生的羞耻,那份被当众窥破的恐惧——正被那怪物贪婪地吮吸、吞噬!
“没…没事!”徐涛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变形。他不敢抬头看阿翠,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强迫自己再次拿起筷子,狠狠戳向碗里的面条!吃!必须吃下去!用食物带来的生理刺激去“喂养”它!用咀嚼吞咽的噪音去分散它的注意力!不能再让它继续品尝自己这刚刚复苏的、属于“人”的、脆弱的情感了!
他几乎是恶狠狠地、机械地将面条和浇头塞进嘴里,疯狂地咀嚼、吞咽!滚烫的汤汁灼烧着食道,腰花猪肝的油腻感让他反胃,但他不敢停!每一次吞咽的“咕咚”声,每一次牙齿撕咬食物的摩擦声,都被他刻意放大,试图用这些纯粹的生理“噪音”去淹没那怪物对“情感”的贪婪!
“铁皮收音机”表面的灰黄色光芒闪烁不定,似乎对突然切换的“食物”有些不满,但持续不断的生理噪音流,依旧被它照单全收。光芒虽然依旧亮着,但那病态的兴奋感减弱了一些,餍足的波动也变得相对平缓。
徐涛如同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在角落里疯狂地进食,汗水和不知是烫的还是憋屈的泪水混合着,从他惨白的脸上滑落,滴进油腻的面汤里。他不敢抬头,不敢看阿翠疑惑又带着担忧的目光,不敢看其他食客可能投来的异样眼神。他所有的意志都用来做两件事:吞咽食物,制造噪音;压制内心翻腾的、可能成为怪物甜点的任何情绪。
面馆里,其他食客的谈笑声似乎都低了下去。方老大停下了搅动汤锅的动作,皱着眉看着角落那个行为怪异的年轻人。阿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
只有徐涛自己知道,在这碗滚烫油腻的片儿川下咽的过程中,他正经历着怎样一场无声的酷刑。腰间的灰黄光芒如同恶魔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他。铜线缠绕的手腕,那温热的脉搏感,是维系他残喘的生命线,也是勒紧他灵魂的绞索。烙印核心那冻结的【18.7%】,在每一次吞咽声和怪物光芒的闪烁中,维持着一种岌岌可危的、以人性为燃料的**恐怖平衡**。
这杭城的烟火人间,成了他与体内寄生怪物互相折磨、彼此喂养的修罗场。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成了一场微小的献祭与掠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