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编自民间故事)
冥河渡口,潮声裹挟着千年未散的叹息,在彼岸花丛生的岸边淤积成一片死寂。
每当月轮西垂,渡口便浮起一缕若有若无的腥风,那是剥皮郎游荡的踪迹。
风里带着腐肉的甜腻与铁锈的腥涩,像是某种古老契约的暗号,唯有亡魂能嗅到其中深藏的怨恨。
剥皮郎的身影是渡口的幽灵。
他裹着一袭浸透河水的黑袍,行走时拖曳出蜿蜒的黑痕。
传闻他本也是被至亲背叛的亡魂,死后执念不散,魂魄与怨皮共生,成了游走阴阳的剥皮人。
他的面容始终藏在斗篷帽子的阴影里,唯有那双眼眸如两点蓝色的鬼火,在夜色中幽幽燃烧。
凡是心怀冤屈的孤魂野鬼,皆会被这火光吸引而来,如同飞蛾扑火。
“怨皮灯笼,照的是阎罗殿的路,也照的是人心的窟窿。”
剥皮郎的低语常随风飘散,声音沙哑如被腐蚀一般。
他从不主动现身,唯有亡魂的哭声能引得他掀开兜帽,露出一张被鳞片侵蚀的面容。
那脸上青灰的鱼鳞层层叠叠,每一片都是一道未愈合的背叛之伤。
怨皮的出现总伴随着诡异的征兆。
某日黄昏,河面泛起一片血红色的涟漪,一具女尸缓缓浮出水面。
她生前是富商之妻,被丈夫与妾室合谋毒杀,死后尸身渗出鳞片状的斑纹,如蛇蜕覆满全身。
剥皮郎的剥皮刀在此刻发出嗡鸣,刀柄上的勾魂锁竟自行舒展,缠住女尸手腕,将她拖向岸边。
“冤魂不散,怨皮不腐。你的恨,够浓吗?”
剥皮郎俯身时,刀锋已抵住女尸的脖颈。
他的刀尖划过尸斑,鳞片在触碰下竟微微颤动,仿佛亡者的最后一丝意识仍在抗拒。
剥皮刀游走间,怨皮与血肉剥离的声响仿若蚕食桑叶。
女尸的鳞片下渗出黑血,在月光下凝成细碎的冰晶。
“别怕,这痛,比被至亲捅刀时轻多了。”
剥皮郎的动作机械又虔诚,仿佛在安慰亡魂,又似在自语。
每剥下一寸皮,便有亡者的哀鸣从虚空中渗出。
那声音是她生前,刀刃剜心时的闷哼,是绳索绞喉时的窒息,是毒酒灌入喉管的灼痛。
彼岸花丛在哀鸣中簌簌颤动,无数冤魂在叶隙间窥视这场剥皮盛宴。
制成的灯笼需以幽冥丝线缝合。
剥皮郎自怀中取出一卷银灰色的丝线,丝线细如蛛网,却带着奇异的韧性。
他将怨皮摊如画卷,丝线穿梭间,鳞片被缝缀成灯笼的骨架。
灯芯取自女尸未散的怨气,点燃的刹那,幽绿火光如磷火自地狱爬出,照亮一条通往阎罗殿的冥途。
“上路吧,灯笼燃尽前,阎王会听见你的哭嚎。”
剥皮郎将灯笼悬于掌心,火光映得他脊背的逆鳞忽明忽暗。
女尸的怨皮灯笼制成后,他脊梁处便多了一片逆鳞。
逆鳞如冰封的泪珠嵌在血肉中,泛着蛇鳞般的冷光。
鳞片边缘生长着细小的倒刺,触碰者掌心瞬间即会渗出黑血,耳畔炸开亡者临终的哭嚎。
剥皮刀是地府遗落的碎片。
牛头断角如被雷霆劈裂的焦木,马面残角似浸毒的弯月,二者熔铸成的刀身刻满咒文。
勾魂锁缠绕刀柄,锁链间渗出的黑雾中,隐约可见无数挣扎的魂魄面孔。
“刀是断角铸的,锁是冤魂编的。剥皮人的手,早成了地狱的刑具。”
剥皮郎握刀的手已化作枯骨,每一次挥动,刀锋都能迅速划破水面,露出冥河中泡胀的尸身。
灯笼引魂的夜,渡口开启了通往阴间的渡船。
幽绿火光如萤火蛊惑,冥河掀起黑浪,浪尖涌动着无数惨白的骷髅。
女魂的灯笼悬在货郎掌心,引路的光痕在河面画出蜿蜒的血线。
冤魂自水底浮出,面容扭曲成仇恨的图腾。
她们有的眼眶溃烂如腐洞,有的唇齿间滴落毒液,有的脖颈缠绕着绞索的残痕。
“跟上光,别回头。阎罗殿的秤,只称冤魂的恨,不称活人的泪。”
剥皮郎黑袍覆身,渡船每行一步都踏碎生与死的界碑。
阎罗殿的审判在血色月光下进行。
青铜烛台燃着泣泪的烛火,烛芯是千百冤魂的脊髓。
牛头马面的铁链在地板上拖出火星,火星溅落在石板上的声响,与殿外冥河的涛声诡异地共鸣。
女魂的泣诉化作漫天飞雪,每一片雪花都镌刻着背叛的细节。
毒酒杯沿的指纹如毒蛇盘踞,匕首刺入的方位显现出猩红的坐标,谎言撕裂信任的瞬间凝成破碎的镜子。
阎罗王的判笔落下时,殿顶的阴云裂开一道血口,审判结果昭告天下。
哀嚎凄惨一片,在地狱裂隙中形成永不息止的回声。
申冤成功的灯笼会蜕变为青鱼。
三日后,女魂的灯笼在阎罗殿前碎裂,幽绿火光散作星点,凝成一条青鱼逆游冥河。
它逆着浊浪而上,鳍尾掀起漩涡吞噬时光。
鱼腹藏着的复仇证据,散入人间时,重组为背叛者罪行的证明。
密室里毒匣的锁扣,染血契约上的指印。
复仇的夜,青鱼化作的幽光潜入仇人宅院。
背叛者梦见自己被困于细丝织成的蛛网,鳞片状斑纹从毛孔渗出,皮肤下传来剥皮刀游走的声音。
他挣扎着求饶,声音却困在怨皮制成的茧中。
最终,他在鳞片的生长中窒息而死,尸体浮出与冤魂同样的青灰鳞斑,成为下一个被收割的怨皮。
“复仇不是解药,是新的怨种。”
剥皮郎的身影在阴影中浮现,剥皮刀嗡鸣如死神的笑声。
黑袍裹住新的怨魂,他继续游荡向下一场背叛的盛宴。
有时,他会在渡口驻足,凝视河面倒映的鬼影。
浊水中扭曲着怨魂的脸,而他自己的倒影,早已化作一团吞噬光明的黑雾。
传说曾有痴情书生寻到剥皮郎,愿以自身魂魄换取心爱女子的复活。
剥皮郎却摇头,兜帽下的蓝色鬼火映出森冷的笑意:
“怨皮灯笼燃尽,冤魂方能解脱。
若强行逆转阴阳,她只会成为下一盏灯笼的芯火,永困于剥皮的痛。”
“人间背叛无尽,我的灯笼便永不熄灭。”
剥皮郎仍在渡口游荡,他的剥皮刀割开一个又一个被至亲撕裂的灵魂,
而每一盏灯笼燃起的幽绿火光,都在诉说人间永无终期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