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滨,距离水晶宫三千里外,有一片名为“碎星海”的复杂海域。此处暗礁如林,海流湍急,终年弥漫着淡淡的星煞之气,寻常水族不愿靠近,却是一些喜阴、好斗的异种海兽盘踞之所。
此刻,碎星海边缘,一处突兀矗立的黑色礁岩上,却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蹲在那里,聚精会神地鼓捣着什么。
那是个看起来约莫七八岁的孩童,生得粉雕玉琢,梳着两个冲天鬏,身穿红色莲花纹短褂,脖颈上套着一个亮晃晃的金环,手腕脚腕上也各有一个,腰间围着一条似绸似缎的混天绫,红光隐隐。最奇的是,他眉心一点淡淡红痕,眼眸清澈灵动,却又带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野性。
正是陈塘关总兵李靖的第三子,哪吒。
“师父给的这个‘探海针’,怎么一到这片海里就乱转?” 哪吒嘟囔着,手里摆弄着一个非金非木、刻满细密符文的锥状法器。他口中的师父,乃是乾元山金光洞的太乙真人。太乙真人算出哪吒命中有劫,需借东海煞气磨砺,便给了他几件护身和探查的小玩意,让他定期来此“历练”,实则是想借此地特殊环境,潜移默化地洗炼其天生燥气,并观察那与哪吒本源(灵珠子)隐隐相关的星煞变化。
哪吒天性活泼好动,耐不住枯燥修炼,对师父的任务倒是执行得“别出心裁”。他觉得这“探海针”指向不明,定是此地有“好玩的”东西干扰。
“嘿,看小爷把你逼出来!” 哪吒眼珠一转,嘿嘿一笑,取下腰间混天绫,念动咒语,往海里一抛!
那混天绫见水即长,红光暴涨,化作百丈红绸,直入深海,随着哪吒心意,在海底暗流中搅动翻腾起来!寻常海水经混天绫一搅,顿时掀起滔天巨浪,暗流更显狂暴。更奇异的是,混天绫红光所及,海底那些沉积的星煞之气竟被引动,隐隐发出共鸣般的微光。
哪吒玩得兴起,又把乾坤圈取下,往空中一抛,那圈滴溜溜旋转,金光四射,搅动上方风云。
他这边玩得开心,却不知已捅了马蜂窝。
碎星海深处,某片被强大幻阵遮掩的海沟中,一座以黑石垒砌、风格诡异阴森的简易祭坛正在运转。祭坛中央,供奉着一尊三头六臂、面目模糊的扭曲神像,神像前摆放着数个盛满暗红色液体的骨碗,散发着浓郁的血腥与怨念。几名身着黑袍、气息晦涩的身影,正围绕祭坛低声吟唱着亵渎的咒文,祭坛上方,一缕极淡却精纯的紫黑色气息,正缓缓渗入周围的海水与地脉之中。
这正是无生道一处秘密据点,他们在此借助碎星海天然的星煞与混乱灵机为掩护,布置“血怨蚀脉大阵”,意图污染东海一处重要的水眼灵枢,为日后大计埋下伏笔。此地隐秘,连东海龙宫都未曾察觉。
然而,哪吒用混天绫这么一搅,引动了沉积星煞,更无意中干扰了海流与地脉灵机的正常流转。那“血怨蚀脉大阵”本就精密而脆弱,受到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灵宝之力的外部扰动,顿时出现了紊乱!
祭坛上的神像微微一震,骨碗中的液体沸腾起来,主持阵法的一名黑袍人猛地吐出一口黑血,厉声道:“不好!阵法受到干扰!有外力侵入碎星海!快,出去查看,格杀勿论,绝不能暴露!”
几名黑袍人立刻停下仪式,化作道道黑烟,冲出幻阵,朝着海面波动最剧烈的方向疾驰而去。
海面上,哪吒正指挥着混天绫掀起一个巨大的漩涡,玩得不亦乐乎。忽然,他感觉到几股阴冷邪恶的气息急速逼近,小眉头一皱:“什么东西?鬼鬼祟祟的!”
话音刚落,四道黑影破水而出,悬于半空,正是那几名无生道黑袍人。为首一人气息森然,已达元婴初期,他阴冷的目光扫过哪吒,看到那明显不凡的混天绫和乾坤圈,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杀意:“哪里来的小娃娃,竟敢坏我圣教大事!找死!”
根本不给哪吒解释的机会,黑袍首领抬手便是一道漆黑如墨、散发着浓郁腐朽气息的骨爪虚影,朝着哪吒当头抓下!爪风过处,连空气都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嘿!小爷还没问你们是哪里来的臭虫呢!” 哪吒丝毫不惧,反而兴奋起来。他小手一召,乾坤圈化作一道金光迎向骨爪,同时脚下风火轮(太乙真人赐予的飞行法宝)浮现,载着他灵活闪避。
轰!
乾坤圈与骨爪虚影相撞,金光与黑气迸溅。乾坤圈乃是乾元山镇洞之宝之一的分化子体,威力不俗,竟将元婴修士的含怒一击勉强挡下,但哪吒也被反震之力推得倒退数丈,小脸涨红,气血翻涌。
“灵宝?!” 黑袍首领更惊,杀心更炽,“一起上,速速拿下这小鬼,夺取灵宝!”
四名黑袍人同时出手,或喷吐毒雾,或驱使怨魂,或施展污秽法术,从四面八方攻向哪吒。哪吒虽有混天绫护体,乾坤圈攻敌,风火轮灵动,但毕竟年幼,修为尚浅(相当于筑基期),面对四名至少金丹、更有元婴首领的围攻,顿时左支右绌,险象环生。混天绫被污秽法术缠住,灵光稍黯;乾坤圈也被震飞;一道阴毒指风擦过他肩膀,顿时留下一道乌黑的伤口,剧痛钻心。
“可恶!” 哪吒又痛又怒,天生神力的暴脾气被彻底激发。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手腕上的金环上,那是太乙真人留给他保命的最后手段之一。
“九龙神火罩——虚影,现!”
金环骤然亮起刺目红光,九条微小的火龙虚影咆哮而出,虽不及真正九龙神火罩之威万一,但也瞬间将周围阴邪之气焚烧一空,暂时逼退了黑袍人的围攻。
但哪吒也因此灵力几乎耗尽,小脸苍白,摇摇欲坠。
“强弩之末!杀了他!” 黑袍首领看出哪吒已是强弩之末,狞笑着再次凝聚一道更强的骨矛,就要掷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啧,几个老不修,欺负一个小娃娃,还要不要脸了?”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突兀响起。
剑光,如天河倒卷!
一道煌煌如日的青色剑气,凭空而生,瞬间斩碎了那根即将射出的骨矛,余势不衰,横扫向四名黑袍人!
黑袍首领骇然暴退,仍被剑气余波扫中,护体黑气溃散,喷血飞退。其余三人更是惨叫一声,被剑气直接绞成漫天黑雾,形神俱灭!
李逍遥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哪吒身前,青衫飘飘,手中长剑斜指,脸上带着惯有的懒散笑容,眼神却冰冷如剑。他奉陈末之命在东海调查,察觉碎星海有异常能量爆发和剧烈战斗波动,便立刻赶来,正巧撞见这一幕。
“李……李叔叔?” 哪吒认得李逍遥,他父亲李靖与李逍遥有过数面之缘,李逍遥还曾指点过他大哥金吒、木吒剑术。
“小哪吒,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还惹上这些臭虫?” 李逍遥收起剑,查看了一下哪吒的伤势,眉头微皱,“好阴毒的力量,带着归墟和怨念的味道……无生道的杂碎,真是无孔不入。”
黑袍首领见势不妙,转身就欲化作黑烟遁入深海。
“走得掉吗?” 李逍遥屈指一弹,一道细微剑意后发先至,瞬间没入黑袍首领后心。黑袍首领身形一僵,体内生机与元神已被凌厉剑意彻底绞碎,尸体坠入海中。
李逍遥正要带哪吒离开,忽然神色一动,抬头望天。
只见天空云层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红色,一股温和却浩瀚无边的意志悄然降临。云开处,陈末的身影一步踏出,来到近前。他先是看了一眼受伤却兀自倔强站着的哪吒,目光在其眉心红痕和周身灵宝上停留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奇异的光芒。
“老师,您怎么来了?” 李逍遥行礼。
陈末微微颔首:“感觉到此地有‘先天灵机’剧烈波动,与劫气交感,故来一观。” 他看向哪吒,声音平和,“你便是李靖第三子,哪吒?”
哪吒虽小,却灵觉敏锐,能感觉到眼前之人比李逍遥叔叔、比自家师父太乙真人还要深不可测,那是一种与天地浑然一体的感觉。他忍着痛,挺起小胸膛:“是我!你是谁?”
“本座陈末。” 陈末走近,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哪吒受伤的肩膀。一点温润的星火光华没入,那乌黑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黑色,愈合如初,连一丝疤痕都未留下。哪吒只觉得一股温暖浩大的力量流遍全身,耗尽的灵力都在快速恢复,舒服得差点哼出来。
“好厉害!” 哪吒眼睛一亮。
陈末收回手指,目光深邃地看着哪吒:“灵珠子转世,先天道体,杀劫缠身,却又暗藏一线无限生机……有趣,当真有趣。” 他方才接触瞬间,已以半圣神念洞察哪吒根脚,看到了那潜藏极深的“灵珠子”本源,以及那与封神大劫紧密纠缠、却又因自己到来而产生微妙变数的命格气运。
哪吒听得懵懂,只觉“灵珠子”什么的好像师父也提过,但“杀劫缠身”让他有点不服气:“我才没有杀劫!我很厉害的!刚才只是他们人多!”
陈末不置可否,反而问道:“你可愿随我修行?”
“啊?” 哪吒一愣,李逍遥也面露惊讶。
“你师父太乙真人教你的是玄门正道,可固根基。但我观你本性如火,率真不羁,玄门戒律未必全合你心性。我之门下,不重繁文缛节,但求明心见性,以力护道,以战止劫。更有诸般你从未见过的有趣事物与战斗方式。” 陈末缓缓道,他看中的是哪吒纯净未被世俗彻底浸染的本心,强大的先天根脚,以及那份敢于抗争的天性。更重要的是,哪吒的命运与封神大劫核心交织,将他纳入星火体系,或许能成为影响未来格局的一枚重要棋子,也能借此与阐教乃至人族总兵李靖建立更紧密的联系。
哪吒眨巴着大眼睛,看看李逍遥,又看看陈末。他想起师父太乙真人虽然对他好,但规矩也多,动不动就要他静坐读经。而眼前这位陈末圣师,感觉好强大,好神秘,而且……好像不介意他爱玩爱闹?还能学到没见过的东西和战斗方式?
“跟你学,能打得过刚才那些坏人吗?能变得比……比爹爹还厉害吗?” 哪吒好奇地问。
陈末淡淡一笑:“不仅能打得过那些宵小,日后便是四海龙王、上古妖圣,若敢为恶,亦可一战。至于能否超越你父亲,取决于你自己。”
这话简直说到了哪吒心坎里。他天性崇拜强者,渴望自由与力量。
“那我愿意!”哪吒几乎没怎么犹豫,大声道,“不过……我得先问问师父和我爹爹。”
“这是自然。” 陈末点头,“逍遥,你送哪吒回陈塘关,并向李靖总兵与太乙真人说明情况。就言我陈末,欲收哪吒为记名弟子,传其星火战道与存续之理,并不悖其玄门根基,反可相辅相成,助其安然渡劫。望他们成全。”
李逍遥领命:“是,老师。” 他明白,老师此举意义深远。
陈末又对哪吒道:“此间海域藏有污秽阵法,需得净化。你既已是我记名弟子,便随我一同处置,也算你的第一课。” 他挥手间,磅礴法力笼罩下方海域,轻易破除了那残存的幻阵与血怨祭坛,以星火之力将残留的归墟怨力彻底净化。
哪吒看着陈末举手投足间净化一方海域的莫测威能,眼中崇拜的小星星都快冒出来了。
片刻后,陈末带着初步净化后的海域信息(可证实无生道阴谋),与哪吒、李逍遥一同离去。他相信,以太乙真人的智慧和李靖的务实,权衡利弊后,应不会拒绝。毕竟,让哪吒多一位半圣师父,多一条强大无比的传承,在即将到来的大劫中,便是多一份生机与筹码。
而灵珠子入星火,这颗原本注定在封神棋盘上冲杀血战的棋子,其命运轨迹,已悄然偏离了原有的轨道,驶向了更加未知、却也更加广阔的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