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里陈腐的空气似乎凝固了,管理员那句“去了它该去的地方”和藤椅吱呀的摇晃声在死寂中回荡。苏晴扶着冰冷的铁皮柜,烙印残留的冰冷灼痛感仍在锁骨下隐隐搏动,像一枚嵌入血肉的警示灯。那空置的档案格位,积着薄灰,嘲笑着她寻父的执念。
**登记在册,实物消失。经办人吴振华调阅后便人间蒸发。**
管理员浑浊眼中一闪而过的警惕和那句“沾上了未必是福气”,此刻如针般刺入脑海。这绝非简单的遗失。档案馆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隔绝了希望的光。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刺目的空档,转身,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地推开了沉重的木门。外面走廊惨白的灯光刺得她眯了眯眼,也刺醒了她的思绪。
**不能在这里结束。吴振华,是唯一的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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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中银大厦顶层,维多利亚港的流光溢彩在林默那只被特制眼罩覆盖的左眼中,被解析、拆分为无数涌动的数据流与概率丝线。代表“拓疆者”合作项目的庞大金色拓扑结构已初步融入“默数”自身的蓝灰色网络,但几缕灰暗的拓扑丝线如同不祥的幽灵,缠绕在边缘,带着冰冷的窥探意味——来自大洋彼岸的审视,以及阴影中蠢蠢欲动的旧秩序。
桌上的内部通讯器发出急促的蜂鸣,打破了办公室的沉静。是浦东项目总指挥陈卫国的加密线路。
“林总!”陈卫国的声音透过电流,依旧粗粝,却压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焦躁,“棚户区那边出事了!昨天谈好的几个关键户,今天一早突然反水!领头的是个姓赵的老头,态度强硬得邪门!他们堵在工地唯一入口,推土机根本开不进去!更邪乎的是,”他声音压低,“有人在私下散播谣言,说我们给的补偿款被层层克扣,到不了他们手里!煽风点火的痕迹太明显了!”
林默的指尖在冰凉的落地玻璃上轻轻一点。在他异化的视野里,代表浦东项目的能量节点骤然闪烁起不稳定的红光,数条灰暗的拓扑丝线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正加速缠绕上去。一个微小的、指向印尼方向的暗金色概率裂痕再次一闪而逝。
“稳住现场,卫国。冲突是对方最想看到的。”林默的声音冷静如冰,“法务和公关部的人已经启程,带着所有补偿协议原件和银行流水凭证。现场架设大屏幕,滚动播放签约和打款流程。对所有质疑,公开、透明、当场回应。”
“明白!老子亲自盯着,看谁敢动手!”陈卫国吼道。
“不,”林默打断他,“你坐镇指挥部。让现场负责人处理。你的任务是盯紧地下的‘硬骨头’,污染土处理和地基工程一刻不能停。钱不是问题,根基必须万无一失。那些煽风点火的影子,”他停顿半秒,左眼深处混沌秩序之瞳无声加速旋转,“‘默链’的舆情监控子程序已经锁定几个关键传播节点,反向溯源很快会有结果。备用预案随时待命。”
“是!”陈卫国的声音沉稳了些许。
电话挂断。林默的目光扫过桌面。苏晴那份关于早期沪市交易漏洞的简报静静躺着。简报本身是专业严谨的财经考古,但林默敏锐地捕捉到字里行间一丝掩藏极深的、超越职业探究的迫切。她在找什么?与她父亲有关?一丝微弱的不安感,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精密计算的思维中荡开涟漪。父亲的失踪,旧规则的漏洞…这其中的关联,是否也正被某些阴影中的眼睛注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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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硅谷,“默数”核心实验室。
巨大的弧形屏幕上,非洲矿山地质风险模型与东南亚区域冲突概率模块正进行着超高强度的并行运算,瀑布般的数据流倾泻而下。李明哲顶着一头标志性的鸟窝乱发,眼球布满血丝,却死死盯着屏幕一角跳动的拓扑网络监控界面。
“老板,捕捉到异常扰动!”他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和一丝发现猎物的兴奋,“不是外部扫描,是定向的拓扑刺探!非常隐蔽,伪装成常规金融数据包,但内核携带了概率污染代码!路径……经过多层跳转,最终指向一个离岸空壳集群,注册地模糊,但核心算法特征……”他飞快地敲击键盘,调出一组对比数据,“与之前试图在‘默链’测试网上制造恐慌抛售的那股力量,相似度87.3%!”
屏幕中央,代表“默数”核心网络的蓝灰色拓扑结构边缘,一个微小的、几乎融入背景的数据包正试图悄然渗入,却被一道无形的、闪烁着淡金色微光的“拓扑疫苗”屏障精准拦截、隔离、拆解。拆解出的核心代码碎片,在李明哲的指令下被迅速投入一个高速运转的分析沙盒。
“又是他们!阴魂不散!”李明哲啐了一口,“‘疫苗’生效!正在逆向解析攻击特征码,这次非得扒掉他们一层皮!”
林默的声音通过加密信道传来,平静无波:“锁定特征,更新防火墙规则库。明哲,重点监控这些扰动与我们在非洲矿山项目公开数据节点的所有交互痕迹。‘拓疆者’的情报提到,某些‘非市场因素’正试图利用当地部落矛盾制造事端,阻挠矿权交割。这拓扑刺探,可能是某种配合行动的前奏。”
“收到!非洲矿脉数据流已列入最高级别防护!任何异常关联立刻告警!”李明哲十指如飞,眼中燃烧着技术攻坚的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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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城市另一端。
苏晴没有回家。档案室的冰冷和烙印的剧痛在她体内激荡,催促着她。她坐在一间不起眼的咖啡馆角落,面前摊开笔记本,指尖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记者的人脉网和某些“特殊信息渠道”此刻被运转到极致。吴振华…这个名字如同投入信息深海的石子,她需要涟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咖啡凉透。平板上筛选出的冗余信息被一条条划去。终于,一条来自体制内边缘线人的加密信息跳了出来,简短而冰冷:
【吴振华。原市金融办职员。1993年初突发重病入院,诊断为急性脑部严重受损。长期处于深度昏迷状态(植物人)。监护单位:市干部康复疗养中心(特殊病区)。】
**植物人?1993年初?** 苏晴的心猛地一沉。074号档案1991年10月由他最后一次调阅,之后档案失踪,而他本人也在一年多后彻底失去意识?这仅仅是巧合?
线人紧接着发来一个加密图片附件。苏晴点开,是一张翻拍的、年代久远的内部通讯录片段。上面清晰地印着吴振华的名字、部门,以及一个手写的、模糊但尚能辨认的办公室分机号码:【074】。
**074!又是这个数字!**
仿佛一道冰冷的电流再次贯穿全身!她锁骨下的烙印猛地一缩,传来一阵尖锐却短暂的刺痛,不再是档案馆里那毁天灭地的灼烧,更像是一种指向性的悸动!这一次,没有幻觉,没有低语,只有一种无比清晰的、冰冷的“指引”感,如同黑暗中突然亮起的、指向某个方向的幽微路标。
**市干部康复疗养中心。特殊病区。074号分机…会不会也是他的病房号?**
这个念头疯狂地滋生。档案消失,经办人离奇成为植物人,而连接这一切的,是“074”这个如同诅咒般的数字。父亲最后喃喃自语的“074”,是否并非指档案,而是指吴振华这个人,或者他所在的位置?那烙印的剧痛,是对真相被掩盖的愤怒?还是对接近危险的警告?
苏晴猛地站起身,带倒了冷掉的咖啡杯,褐色的液体在桌面上蔓延,如同不详的预兆。她顾不上擦拭,抓起包冲出咖啡馆。黄昏的上海华灯初上,车流如织,她拦下一辆出租车。
“师傅,市干部康复疗养中心。快!”
车子汇入车流。苏晴靠在车窗上,指尖无意识地按压着锁骨下方。那里,烙印的余悸冰冷而坚硬。夜色渐浓,疗养中心那栋灰白色的、透着森严气息的建筑轮廓在远处逐渐显现。她不知道里面等着她的是什么,是彻底沉寂的植物人?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空洞陷阱?还是……父亲失踪真相那扇沉重铁门上,第一道微小的缝隙?
出租车在疗养中心森严的大门前减速。苏晴付钱下车,晚风吹起她的风衣下摆。她抬头望向那栋灯火管制严格、只有零星窗口透出微弱光线的灰白大楼,仿佛一头蛰伏在夜色中的巨兽。特殊病区…074号…吴振华…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脏狂乱的跳动,迈步走向那扇需要严格登记才能进入的自动玻璃门。门内,是漫长走廊惨白的灯光和消毒水的气味。门外的阴影里,街角一辆熄火已久的黑色轿车内,一个模糊的身影放下了手中的长焦镜头,按下通讯器,声音低不可闻:
“目标已进入疗养中心。重复,目标已进入疗养中心。是否按预案接触?”
听筒里传来一阵电流干扰的嘶嘶声,随即是一个经过变声处理的、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命令:
**【观察。等待指令。她接触‘074’的那一刻,才是‘钥匙’转动的开始。】**